曾經有一個家屬。
「護理師,我前幾天在家清潔傷口的時候,棉花棒的頭好像又掉在裡面,妳可以幫忙看看能不能挖出來嗎?」
又!這已經是第三次了。「為什麼又會掉在裡面,我上次不是有教過你,棉花棒進去清潔的時候,不要轉、不要鑽;如果洞口太小,棉頭進不去,就用後面木頭端包著紗布進去清。你記得嗎?」我焦急的問。
「嗯.........。」家屬不答。
「你有記得我這樣教過你嗎?」我問第二次。家屬依舊不語,眼神飄至別處,似乎在尋找誰?
「上次已經因為棉頭卡在裡面拿不出來,只好切開傷口取出,傷口就會變得很大,好不容易傷口已經養的縮小很多了,這次又卡在裡面!如果還是拿不出來怎麼辦?可能需要再切開一次欸。」
「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還要用鑽的去清潔傷口嗎?」
我想要了解家屬的想法和思考邏輯,這樣才能針對問題去做解釋和改善。見家屬不語,我先強調說明了這個動作的危險性。
「好了!可以了。」老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立刻噤聲不語。我知道老闆生氣了。
老闆轉過頭對著家屬說:「首先,我要先肯定你,把媽媽的傷口照顧得很好。」
我移動腳步退至一旁。
老闆繼續說:「從原本這麼大的傷口,照顧到現在這麼小,你做的已經很棒了。」
噁心~平常的妳才不會這樣說呢!看到這樣的情形,妳大概也是跟我一樣,急的跳腳!
這樣說話,分明是故意要做對照給我看的。
那接下來呢?妳要說些什麼?妳要怎麼了解、或導正他換藥手法上的缺失,避免棉頭再一次掉在傷口裡面?
沒有,妳什麼都沒說。妳只是看完傷口之後,又交回我手上處理,讓我再一次衛教如何換藥。
我記得幾週後,這位病人還是沒能逃過,再一次的傷口切開,尋找棉頭。
我知道我的口氣太急,知道這樣的質問會對家屬造成壓力 (事後老闆說我咄咄逼人)。但在那時所處環境和緊湊的步調下,我只能專注在迅速找出問題,然後我要解決問題,避免問題再一次發生。
如果工作不會那麼忙,我也可以慢慢來,慢慢導引家屬,說出真正問題的癥結點,再慢慢地給予正確的觀念和手法技巧。
就像是現在的工作,病人沒有那麼多,我也可以慢慢地跟病人和家屬天南地北亂聊。
而在那麼繁忙的工作環境下,即使我知道自己的缺失,卻也沒有時間和機會,去調整或改變「會覺得急」的心態和做事方法。
記得我高中一年級的班導,就是個天生性子急的人,走路快、講話快、開車快 (我們觀察到他從開車門上車發車、倒車轉彎,到往前直駛離開校門,整體動作行雲流水,不拖泥帶水,一點停頓的時間都沒有),連寫黑板都快。因為天性心急寫得快,常常讓我們看不懂他寫的黑板字。
我的高中時期還要寫週記,就曾有同學在上面抱怨這件事,希望班導能把字寫的工整一點,至少讓我們可以看得懂。
某天上課,班導拿起粉筆,先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然後抬起手來,開始一筆一劃的 (真的是一筆一劃),在黑板上寫下公式 (他教理化的)。寫黑板字之刻意,不禁都讓我們面面相覷,覺得不對勁?!但的確都看得懂班導寫的每一個字了。
但是天生性子急,就是改不了啊!黑板寫到最後幾個算式,他又故態復萌的草書畫符。
真的改不了啊~ 要他一筆一劃慢慢寫,他受不了啊~~
後來我們體諒他的痛苦,也不勉強班導了,只好邊抄公式,邊問他寫得是什麼?幸好在回答問題時,他都還算是有耐心。
班導可能是性格上的天生急,而我是後天環境造就的「不得不急」。
不急、不快一點,事情就做不完,就算留下加班完成,我的一天也只有24小時,做事慢慢來的話,我哪裡有比別人多的時間可以浪費呢?
一但急了,口氣就不會好,即使不是在兇,也不會有太多的溫度。做事總是以目標導向,以解決問題為最高處理原則。
有些店家不也是會在櫃台貼著公告:「忙碌中忘記微笑請見諒!」我不是要家屬體諒我們沒有笑容 (是說忙起來也真的不會有笑容啦),但我們跟服務業不同的是,我們還要協助處理你們的健康問題。而你們又常常表達的不清楚,為了釐清問題的真相,我只好一直問啊!不問出個道理來,如何幫你們解決呢?
好的,我激動了。總之,老闆開始扣我態度不佳的帽子,處處緊盯著我,等著抓我的小辮子。
就連前輩們也設局,製造我脾氣不好、難相處的人設,將她們沒把事情做好的原因,通通歸就於我,理由是因為害怕我會生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