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死亡

小時候，半夜爬起來上廁所，我常常會突然閃過幾個念頭：「有沒有一個更高層的什麼在監督我？」「如果沒有，是我的意識在控制我的身體嗎？」「如果有一天死掉了，腦中的意識也消失嗎？」一想到連意識都不存在，恐懼便立刻淹沒了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曾經跟先生討論，他不相信人死後意識還能存在，我雖然覺得有道理，但那些乩童、靈媒又是怎麼一回事？以前曾與一位自稱有通靈本事的同事共事過，她常會說昨晚又奉媽祖指示，去哪裡替她辦事，一如我們聊去哪裡逛街般的稀鬆平常。

生老大時，可能是無痛分娩的麻藥造成產程遲滯，拖了23小時還生不出來，護士看我已經快要崩潰，哄我進產房說可以生了，結果是決定在產房裡「助我一臂之力」，護士用手臂在我肚上用力往產道的方向推，那一推，神智已經不是很清楚的我，痛到有那麼一剎那，我覺得我已經飛出我的身體了，但，這個經驗我從未跟人討論過，因為我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想像。

母親在救護車送到醫院前已過世，按照規定，法醫必須確認母親死亡的原因才能入殮，法醫在解剖母親遺體之前，要我陪同確認母親身上沒有其他的外傷，我再次凝視母親的遺體，心裡迴盪著：「這是我媽嗎？」「我媽媽已經不在這裡了！」這個想法一直在我腦海揮之不去。我不是不相信媽媽走了，我知道我媽媽過世了，但是死亡的是她的身體，我想知道的是：她的魂魄去了哪裡？我牽掛的是，媽媽會不會很孤單？

我們家沒有宗教信仰，從小就是跟著爸媽，掃墓時，拿香祭拜祖先；長大後，即使接觸過信教的人，朋友們也有很虔誠的教徒，我都沒有因此信教。罹癌前，開始對心理學有興趣，上了一兩年相關的課程，閱讀不少書，關於人本身俱足的美好，所謂靈性的部分，很是嚮往；罹癌後，讀了托勒、楊定一、拜倫‧凱蒂、薩古魯的書，越讀越覺得世間所有的道理都相通，關於靈性的陳述幾乎是一樣的。

美國靈媒艾珂波亭（Echo Bodine）在她的著作中提及，每個人到這世上都有必須學習的任務，一旦完成任務，就是死亡的時刻。而當我們死去時不是孤單的，會有過世親友的協助，帶你往光亮的「那邊」去。想到母親過世時，可能是我外婆來接她，我死的時候，母親也會來帶我，甚至還能見到養了十四年，已經過世多年的狗毛毛，一旦這樣想，我感到很心安。

原來，人世走這一遭不會灰飛煙滅，母親給我的愛並沒有消失，她不只活在我心裡，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聚，同樣的，哪一天我死了，並不代表永遠不再相見，有一天我們都會在「那邊」相聚，這使我充滿了勇氣。

我喜歡書中說的「人生藍圖」—靈魂在投胎轉世前，早已在「那邊」擬好此生必須完成的功課，來人世磨練是為了學習，沒有學好的功課，下一世還得再修煉，我不禁自問：罹癌既然是我人生的腳本，想必有我得完成的功課，而那會是什麼呢？已經完成療程的我，身體狀況越來越好，我像準備破繭而出的蝴蝶，更是浴火後的鳳凰，關於工作與生活，我更有能量去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