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年開始,買了各種各樣抗爭相關的文字、影像、畫作紀錄,逐漸堆滿斗室。一開始會放在床頭櫃,睡前翻閱一下,也真的只是一下,看不下去便放下。後來怕書本放着積塵,索性連包裝都不拆開,偶爾翻找出來撫摸一下封面就算。前幾天便不慎踢倒一本影集,砸親腳趾,餘痛裊裊,算是書本的無聲反撲吧!自知心靈和肉體都很軟弱,有時只能購買收藏當是支持,未能認真細讀,不免感到抱歉。
來到2021年的第一天,我翻開了2020年末收到的《在浪裏》,既是期待,也是挑戰。
《在浪裏》是創辦「
我不閱讀」書攤和專頁的公民記者Erica,走上前線採訪反送中相關抗爭活動的點點滴滴。開始對「我不閱讀」留下深刻印象,契機是看到她就
CIC(入境事務中心)羈留者絕食抗議的報導。如果沒有她深刻而真誠的報導,相信很多人(例如我)都不會知道,原來香港有個無限期關押被羈留人士的恐怖黑獄。當中有人被關押接近兩年,有因逾期居留而被羈留的,也有酷刑聲請者,變相撕破港府「致力維護人權和自由」的假面具。
而閱讀她的抗爭記事《在浪裏》,同樣感受到當中的深刻、真誠以及善良。在洶湧的年代,要堅持深刻、真誠和善良,很艱難。不但堅持,還希望以深刻、真誠和善良去感染他人,更是可貴。來讀讀記者自序寫的文字,會發覺,香港人好勁,也很可愛。
我還很記得,前線說過:「我們所做的不會毫無意義。」經歷種種,我以為黎明之後可見光明、以為時間可以打敗恐懼、以為時代會因為自己而改變。到頭來發現我們只是一波微浪,力量微小得令人氣憤。可是總有一天,會有另一波浪掀起,浪起,浪湧,成為一道翻騰的巨浪。我是這樣相信着的。
讀著,想起很多掙扎和往事。其中一節是訪問前線年輕人被逮捕怎麼辦,感覺很奇異,因為作者問的問題,剛好就是好幾年前被問過的問題。
「如果被逮捕你會點啊?」 「其實無諗過。但上左前線,就唔可以退。最好唔好被捕喇。我怕俾速龍打。」 「你有無話畀你屋企人知?」 「唔敢講,佢地應該知道我出黎,但唔知我走到咁前。」 「係乜野令你走到咁前?」 「我諗我無理由唔出黎,因為大家都係度,大家都係度食催淚彈,大家都可能被逮捕然後被控十年暴動。所以我唔可以怕,唔可以唔出黎。我仲係好怕催淚彈,好怕速龍,但我更怕係屋企睇直播見到大家受傷被捕,而我自己乜野都做唔到。」
這段記事,有點親切又有點疏遠。親切的是年輕人的初衷總是很相似,感受較深又走到較前的也往往是年輕人。疏遠的是大家的擔憂變得不一樣,好幾年前又有誰會想到被捕就等於被毒打?對於這個時代的年輕人,要承擔的後果越來越重,可他們還是願意走出來。
事實上,沒有人應該要習慣這一切。沒有人應該習慣視死如歸的年青人,濫權的警察、無能的政府、肆無忌憚的黑社會和腐敗的政權,莫說一枚又一枚的催淚彈。
武肺襲來之後,年輕人走出來的方式變得有點不一樣。看到越來越多成熟、善道的年輕人,個個都好似當年反國教的之峰、周庭,一方面覺得真的很厲害,自嘲十來歲的時候只是個話都不敢講的𡃁仔,另一方面又覺得不太合理。偶爾也會聽聞一些不問世事、甚至不相為謀的年輕人,我反而會覺得,不聞不問也好,日子過得輕鬆也好,責任不該落在年輕人身上。
那時候,剛開始拿起相機記錄,沒有認識誰,也沒有相關專業,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可是以後,就習慣了。算是學會了:鏡頭下的每個人,都有受傷和被捕的可能。真相,總在暗處。我們都是岳義士。
這段文字,還有書中初中生上過 St. John 就充當急救員、前線已經不是當日的前線等記事,讓我想到:覺醒之後,大家都在不斷挑戰和發展新角色,「我不會」、「我不懂」再也裝扮不成不作為的藉口。抗爭日常,是香港人的磨煉,也是香港人的傳續。
就像人們曾經說過,最勇武的都已在魚蛋革命中悉數被捕。可反送中以來,我們又看到許多熱愛香港的前線手足。天琦及魚蛋義士當年審訊,反應最熱烈的是傳媒。可到現在,我們衍生出旁聽師、寫信師甚至追車師(也請注意安全)。某些媒體曾以追拍抗爭者大頭照聞名,也開始反省理應對準當權者的傳媒責任。我們都是岳義士,因為,當邪惡與凶險來臨的時候,我們只能努力裝備自己,咬實牙關頂硬上。
讀到後記,寫到記者與她伴侶互相扶持,苦中見溫馨、甜蜜,很是窩心。謝謝妳們記錄香港、守護香港。至少世界因妳們有變好一點吧,我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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