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八佾第三)。
『儀』,地名,屬衛國,在今河南蘭考縣境內;『封人』,管理土地的官員。孔子路過儀這個地方,他慕名前來求見孔子。就對看門的學生說,『但凡有君子到了這裡,我從沒有見不到的』。他這話有兩個意思,一是有君子打此過,他必主動求見,見賢若渴;二是求必得見,從來沒吃過閉門羹。言下之意,孔子也不應當拒絕見他。
『從人』,指孔子身邊負責搞接待的。相當於現在領導的秘書。孔子的學生很多了,算是一個團體或組織,周遊列國。孔子是帶隊的,幾十號人,還有行李車馬。每到一個地方,住的地方小不了,會有很多具體事物。這些事情就由學生來做,這也是學習的一部分,在實踐中練習守禮,待人接物,所謂『掃灑應對進退』。看門、做清潔、趕車等雜務估計由剛入門的弟子幹,會察言觀色的弟子就安排去搞接待。比如樊遲就負責為孔子趕車,子路則經常探路跑腿。搞接待估計會安排顏回、子貢、冉有等孔子很賞識又很機靈的弟子做。
看門的弟子就通報給搞接待的,或者搞接待的直接聽到了儀封人的話。總之,負責接待的學生見了儀封人。一交談,判斷孔子會願意見他或應該見見,就通報給孔子。否則,直接就打發了,找個藉口,孔子身體不舒服或太忙沒時間等,下次有機會再說吧!孔子聽了通報後,同意見儀封人,然後從人再出來引見帶路。這段《論語》中沒有交代,直接就跳到儀封人和孔子交談後出來說了一番讚揚孔子的話。古時記個東西不容易,所以惜字如金,不太重要的或者不交代也能明白的,能省就省。
儀封人和孔子想必相談甚歡。從會談室中出來後很振奮,就對在外邊的學生說到,『你們幾個,何必擔心你們的先生及你們沒有著落而四處流離呢?這是天意呀!天下禮樂崩壞太久了,上天將把孔子當做木鐸,通過孔子來警醒世人,將道義傳佈於天下。木鐸,古時當政者發佈政令時用來警示注意聽令的用具。(估莫著類似以前學校上下課打鈴用的手搖鈴鐺。)
儀封人很推崇孔子,也相信孔子的思想會得到廣泛的接受和傳播。認為孔子以前和現在周遊天下正是天意,是孔子的使命。孔子的弟子不必為暫時的挫折而憂慮,當孔子的思想被廣泛接受,最終諸位必有用武之地。
但儀封人對孔子思想會被廣泛接受,在當時是少數人的看法。更多的人認為孔子的心意很好,想挽救亂世,但是在做無用功。孔子遊說的諸侯基本都沒採用他以道德教化民眾的主張。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要所有諸侯國都這麼做,才可行。不然,單獨按孔子的主張做,很快就被鄰國吞併了。還是法家的政策對增強國家實力的效果快;各諸侯國的大臣,則擔心孔子搶了他們的位置,對孔子也不怎麼歡迎;而民間的隱者或有識之士大多認為孔子是『不可而為之』。
『子路宿于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憲問第十四)。有次子路回魯國,天色已晚,就在城門外歇宿。早上進城時,守門人就問:『你從何處來呀?』子路回答,『自孔子那裡來』,很自豪地表明自己是孔子的學生。守門人就略事帶嘲諷地說道,『就是那個知其不可為還為之者嗎?』
又,『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微子第十八)。
有次孔子正坐車趕路,應該就是在楚國。估計孔子的隊伍有些規模,路人知曉這是孔子及其弟子一行。於是引來楚國的一個狂人。他靠近孔子的車子然後迅速飄過,嘴裡還唱到,『鳳呀,鳳呀!你的德怎麼這麼衰弱!你以往做的事沒法勸了,但今後還可以補救,歸隱。罷了!罷了!我知道說了你也不會聽。當今世道昏亂,從政者極其危險,你好自為之吧!』這個狂人把孔子比喻為鳳。鳳德是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而當今是無道之世,孔子當隱不隱,所以說孔子風德之衰。孔子聽到後,立馬叫停下車,想與他交談。然而這人話已說到,不想與孔子多言,趕緊疾行避開。孔子沒能和他搭上話。
孔子自己也感到自己的學說難以被世人所接受,有些氣餒地自言道,『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公冶長第五)。但另一方面,又給自己打氣,子曰:『德不孤,必有鄰』(裡仁第四);自認為是有德之人,必然會有人來親近他,支持他。這多半是自我安慰之語,期盼多於實際。孔子及儒家塑造社會,以忠孝為最高準則,有德之人,往往得不到多數人的支持,最多只能得到少數人的支持。大多數人是從勢而不從義,『識時務者為俊傑』。『德不孤,必有鄰』,但未必眾。
孔子是天之木鐸還是鳳德之衰?從孔子所處的時代來看,確實是『鳳德之衰』,他的主張不受歡迎,沒得到採用;但長期來看,天下一統後,孔子被後世的帝王尊為萬世師表,獨尊其術,又可稱得上是『天之木鐸』。
2019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