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是人類身上最難理解和處理的東西,有時候簡直就像泡泡糖黏在手上,教人瞬間腦子打結、無法動彈。然而艾娃‧林斯特(Eva Lindström)描繪情緒的手法,總是教人耳目一新。
她擅長透過某些突發事件,去挖掘孩子們在情緒爆發時的種種行為模式。在圖像與文字交疊的曖昧敘事中,保留更多的空白,讓每個(小)讀者可以自由的找到自己情緒安放的位置。
艾娃‧林斯特(Eva Lindström)很少讓主角為事件直接做出情緒的總結,總是選擇在每個小狀況的當下感受並行動,在其中慢慢碰觸和了解自己。
《咦,帽子不見了?》說的是參加生日派對時「新帽子不見了」的突發狀況。
「我們」(四個人)戴著新毛帽,帶著禮物去參加朋友的生日派對。但吉姆的爸爸卻在魔術表演中把新毛帽變不見了。
這的確是樂極生悲、值得懊惱、甚至難過的事情。但故事裡不直接這樣下結論。
繪本第一個跨頁中,四個小孩魚貫走下樓梯,戴著毛帽、帶著禮物,也「帶著微笑」。而帽子從魔術中消失後,可以見到畫面上四個主角發愣、雙手抱胸、躺直在沙發上、還有一個企圖拿棍子四處探尋,各有各自面對狀況的感受,而文字是:
「我們本來就不喜歡生日派對常出現的 那種小小硬硬的、凹凸不平的點心⋯⋯可是我們不喜歡鮮奶油。」
文字的曖昧簡單帶出了心情上的不平靜,他們或許不知道如何爆發,卻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帽子,因此即使派對結束了,他們也不回家,努力在現場搜尋。過程中發現肇事大人的反應跟他們不一樣,吉姆的爸爸「找得慢吞吞」,「我們」也許「毫無希望」了。
在毫無希望的心情背景下,他們回到家,面對經常故障的電梯,卻突然對於電梯有話說了,例如提出良心的建議:
「千萬不要搭這裡的電梯」
觀察曾經卡在電梯裡的住戶:
「這些人⋯⋯卡在兩層樓之間,或許從我們的樣子看不出來」;
也觀察電梯技工的家和人:
「他和一般人沒兩樣」,
卻「讓困住的人可以出來」。
這裡似乎埋藏著孩子們寄託的心情,他們和我們一樣「受困」,解救的人就在人群裡,我們可以寄望誰?是(像)電梯技工(一樣的人)嗎?
故事的最後巧妙結合了這兩個狀況,孩子們終於拿回了他們的帽子。在故事裡仍然對狀況沒有批判、對失而復得的情緒也沒有大幅渲染,只是等待、觀察、等待、觀察。
只有最後拿回自己的帽子時,毫不猶豫地表達「真是太好了!」唯有這件事是重要的,我們拿回我們的帽子,而且:
「冬天來了⋯⋯我們聚在一起,就像平常一樣。」
對孩子來說,當下什麼是最重要的,比判斷一件事的好壞更重要。過程中孩子用行為舉止取代可能爆發、對號入座的各種情緒,因為他們更在意的是結局,是原本擁有的人事物的存在意義。這一點和大人很不一樣。
我們多半跟吉姆的爸爸比較像,不太在意小事情(孩子的帽子),除非危及自己的狀況(電梯受困?),也就習慣性的看輕孩子們的當下感受。
這個繪本有意思的部分,在於它以孩子的角度看待狀況,先直觀感受、採取行動,而不急著判斷。但也從另一個角度描繪當狀況關乎孩子時,大人看待事情的不同樣貌。
就像艾娃‧林斯特(Eva Lindström)在書裡從不同角度描繪的室內場景,每個孩子或大人眼裡看到的世界,可能都有不同的歪斜或正常。但誰是正確與否似乎不在(孩子的)選項裡,重要的是,明白自己在乎的是什麼。也許是擁有的東西,也許是共同擁有某件東西所代表的我們(友誼)。
情緒可以逐步爬梳,多讀幾次就可以辨識出自己的投射。但那不是唯一重要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則需要自己去生活中去觀察、發現。
艾娃‧林斯特(Eva Lindström)的繪本,在我看來是沒有固定讀法的,總是取決於讀者當下閱讀的心情狀況。但這也是最讓人入迷的地方。就像這本繪本,我讀出了除了情緒展現和其他的東西。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