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自己不想給人知道的另一面,還蠻多的呢。之所以不想給人知道,就是為了保護自己,讓自己可以生存在這社會上,讓別人能接納我、喜歡我。
以前還沒有像現在的社會,有許多的心理名詞和人格測驗讓我們可以試圖了解一些相對在這社會上,是比較小眾的性格和個性,像是:高敏感、社恐、共感、共情、i人等等。
這類人格的人在二十年前的社會來看,試奇怪的人和大眾不同,所以不容易被他人理解,而被拉遠距離,不容易交到朋友,也不容易融入團體中,以前那些喜歡待在家遠離人群的「宅女、阿宅」往往帶有貶抑的意思,人家看到妳的穿著輕鬆隨便時,眼神還會流露出一種這女生怎麼把自己搞得一點女人味也沒有的鄙視感。
就算這類人格的人內心非常渴望真心的朋友、也渴望和大家打成一片,於是就會常常為自己戴上不同的面具,來討好大家,讓自己可以融入團體,被社會大眾接納;久而久之,因而失去真正的自我,不敢為自己發聲,甚至沒了自己的聲音,甚至容易受到外界的情緒起伏做出不利自己、傷害自己的行為。因為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想法和情緒,於是而常常夜闌人靜時覺得難過、疲憊和沮喪。
以上這些都是我的寫照。
從小到大,常常在旁人和家人朋友的眼裡,我就是那個很奇怪的小孩。記得國小每一任的老師,不是跟爸媽說,妳女兒好像口語表達能力不好,要不然就是妳女兒太內向了,妳女兒看起來很像自閉症的孩子,妳女兒上國中可能會適應不良,妳女兒學習力好像有點慢,妳女兒不太會舉一反三呢,反應力不是很好。
然後常常晚上偷聽到爸媽躲在房間聊我和弟弟的事情,總是聽到媽媽說,弟弟很聰明,一教就會;我就是那種教了老半天,還聽不懂得人,還很叛逆,想法常常跟別人家小孩不同。
總之,就是這些話語,讓我國小覺得自己很格格不入的邊緣人,感到害怕恐懼。
國中後,很幸運遇到好老師,雖然知道我很內向,但她會給我安排一個適合我的幹部職位,還記得,她說她希望班上的每一個同學都可以輪流當過一次幹部,而不是只給那些功課好的同學當。
是的,從沒當過幹部的我,在國中獲得前所未有的自信感、成就感、幸福感和歸屬感,是那個年輕的女導師,讓我明白自己雖然內向,但心思細膩;雖然學習力、領悟力、反應力沒有別人快,但是個有耐心的人,耐得住性子的人、很有同理心的人,雖然時間花得比別人多,但最後還是拿到好成績。
升上明星高中後,這些神奇的魔法就不見了。我又把開始不自信起來,不喜歡自己天生的性格。當時的麻吉朋友說,叫我多跟大家交流、活潑一點、開朗一點,不要老是躲在自己的世界裡看書。為了麻吉,我又戴上面具,每次中午大家一起吃午餐,我就會想一些有趣的故事逗大家笑,結果因為故事太冷了,被取上一個「冷后」的綽號。甚至還因為我常常一個人安靜坐在位子上看書、休息、發呆,就被說臉很臭不開心,很常生氣的感覺。
雖然知道她們是開玩笑說說的,但內心老是感到不舒服,當下也不知如何去表達自己不開心的情緒,只好偽裝成自己不在意,免得被說想太多,於是每天笑笑得跟她們一起吃飯聊天。
但其中一個從理組轉過來的同學,覺得我很有趣想法很特別,常常會私底下跟我聊天,聊那些不同世界的趣聞,我當時超愛和她聊天,因為她思想也常常和班上的同學不同,感覺好像打開了我的視野。
而且她的性格超級樂觀和我憂鬱的形象相反,也是因為她,我才知道相聲很有趣(她常常講相聲給班上同學聽)、也才知道同性戀(她很愛看同志的漫畫、書和電影)是什麼,而且我跟她一樣都是很愛玩遊戲的女生。
她私底下總是說我太天真對生存在這社會上不太好,但她也覺得我能保留這份單純是很珍貴的事情。
後來上大學後,內向的性格又再度讓我與班上同學格格不入,於是我就把自己偽裝成高冷酷颯的人設,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這樣才不會被人覺得我很弱小、很邊緣、好像很好欺負的宅宅樣子。
出社會更不用說,只要妳坦承妳的脆弱,做回自己,根本就不用活了。因為沒人有時間理妳、了解妳、同理心妳。只會覺得要嘛就不要做、要嘛就融入大家。那樣的體制,到現在仍讓我覺得很可怕,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不提也罷。
是說真正能慢慢接納自己天生的性格,是這四、五年來這邊寫作的事了,也許因為全世界爆發疫情,終於讓整個世界慢下來,大家開始往內心探索,開始重視那些比較小眾的人格和性格的族群了。
也或許是因為二零一九年開了一場手術,住了一個禮拜的院,出院時,當走出醫院踏上久違的土地,望著久違的藍天,那時候我整個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就完全改變了。
決定要好好趁著還在地球上的時間,來做真正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想再被那些世俗的價值觀給綑綁住了,也因為科技的發達,讓我看到很多影片和文章,才發現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原來我不是那個怪異的人,原來有人跟我一樣,跟我一樣宅,但他們卻很快樂地活出真實的自我,就覺得真好呢。
我知道做回自己後,會需要一點點的勇氣和自信,畢竟這樣的性格是小眾族群才有的,這個社會仍舊按照那些我恐懼的體制再運作的。
所以我決定平衡一下,當需要做回自己時,就必須堅持自己的立場;當需要把自己拋掉一下子時,就必須為了團體好,犧牲一下下。
於是拉回一下下,太緊了;再鬆一下下,太鬆了,再拉回一下自己,這樣的慢節奏,對我來說比較舒服的,我相信這社會上,我不是一個人,即便是少數也活出屬於自己的那座花園。
*寫於二零二四年,九月三日,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