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Netflix重上了《瘋狂麥斯》,是我時隔九年又一次看這部電影。當年它剛上映時我還是一名高中生,搞不懂裡面的人在幹嘛,就是從頭到尾開著卡車打打殺殺,然後來回折返跑,突如其來的開頭,好不容易明白了,結尾又戛然而止。
對當時的我來說,它絕對稱不上是好電影──哪怕到了現在也並不算合我口味。它的設定固然很細節,卻一點都不複雜;它講故事的方法太純粹,也就因此顯得很簡單。它沒有我們慣性會欣賞的「燒腦、神轉折」的劇情,也不使用跳躍、非線性的敘事,更不運用複雜的對話和人物衝突來探討深層次議題。但事到如今,我才赫然發覺,它選擇拋捨掉那些繁複的枝幹,是個多麼漂亮的決定。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結,我一定會選《天能》裡的那句經典台詞:「不要思考,去感受。」諾蘭講起來很像是幹話,但用在《瘋狂麥斯》上卻正確到不能再正確。在2015年首刷過後很久,腦海偶爾還會冒出一些電影裡的畫面:男主角被綁起來、在基地裡面逃跑;廢土風格的武器和戰車;瘋瘋癲癲的人;痛苦和傷口。明明我連劇情都沒搞懂,但這些場景卻已經跨越我的認知停留在了腦海深處。
《瘋狂麥斯》的獨特之處在於,它一定要是電影,不能是連續劇、動畫、舞台劇或小說。它必須要是短暫的,如同末日裡燃燒綻放的生命;它必須被見證,因為痛苦是那麼的真實,生命卻又那麼虛幻。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乃至結果如何,其實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為了生存、為了理想付出所有,沒有太多思考和辯證,沒有精心設計的對策,也許太過單純、乏善可陳──但他們已經付出一切。
〔自由〕
這是關於主角麥斯的命題。從肉體的自由,到心靈的自由,他有太多無法掙脫的枷鎖,在輸掉自由之前,他就已經輸給了自己。
為別人爭取的自由和理想,卻也是反過來,試圖與過去內在衝突和解的方式。
〔理想〕
這是女主角一行人的命題。理想的烏托邦在哪裡?女主角的答案是逃出掌控,翻過高山。但這麼順遂的路途很少出現在現實生活中,也更不可能出現在存活不易的末世裡。
有很多影視動畫喜歡描寫這種認知以外的未知世界,像是巨人、86,其美好之處正在於那個地方真實存在又無法被預測,在真實碰觸到以前,他可能是我們想像中的任何樣子。
而一部作品選擇用什麼方式呈現這個「彼方世界」,也將深刻體現出故事的世界觀。《瘋狂麥斯》的理念簡潔而有力: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間,最終仍要仰賴自己的努力。
〔見證〕
這是半衰期男孩的命題。“Witness me! ”這句話最早說出口的,是為了狂熱信仰選擇輕易赴死的戰爭工具。這些男孩活著的目標,就是進入英靈殿──活著的意義就是邁向死亡,其他當死士的,好歹也有理想、也會講士為知己而死呢。這樣的死亡就算被見證,又何嘗不顯得輕如鴻毛。但他們不知道嗎?正因為是如此單薄的意義,才需要這樣渴望認同、渴望愛的吶喊。
直到故事的最後,隨著男孩找到那個值得他付出生命的人,這句話也隨之昇華:他不再是空洞的要求誰來見證他,而是在生命的最後對她說──Witness me。
〔生如夏花〕
這是整部電影的命題。這也正是這部電影最讓人動容的部分:末世裡的生命太過脆弱且短暫,禁不起太沉重的理想,甚至如主角所說,擁有理想是殘酷的,因為它永遠是空中樓閣。
然而人不可能沒有理想,因為理想是目標、是未來、是人存活的動力。正因為它承載了人的一切,生命又是那麼的不可預測,於是我們便看到,那一個個瑰麗綻放的絢爛生命。
這讓我聯想到漢朝的遊俠風尚,許多人重義輕生,為了理想、舉主可以輕言生死,這所反映的正是時代的特性:在醫學不發達的年代,活到四十歲便已是高壽,死亡的威脅伴隨著成長歷程一直存在。在那樣的成長背景下,人們對死亡、對生命意義的理解肯定與現在的我們有很大不同。
雖然我們已經不再那樣去活,但我們依然會感動、會理解,能夠靜寂地體會著,喧囂洋溢於螢幕前的狂盛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