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展覽主要想回答兩個問題,1. 何謂粗獷主義?及2. 為何要拯救粗獷主義建築?德國建築博物館策展人奧利佛‧艾爾瑟在展中表示了其答案,1. 何謂粗獷主義?1955年,英國建築評論家Reyner Banham創造了「新粗獷主義(New Brutalism)」一詞,並定義粗獷主義三大特徵為:(1) 深烙記憶的意象、(2) 清楚的結構呈現、(3) 對材料「原貌」的重視。2. 為何要拯救粗獷主義建築(SOS Brutalism)?因為粗獷主義經常被譏為醜陋或過時的技術,因而比其他普遍在建築史上被接受的時期的建築物更快被拆除。
而台灣方面的策展人,實踐建築系主任王俊雄老師(以下稱小王老師),則補充了台灣建築與粗獷主義的關係:1959年國際現代建築大會的解體,粗獷主義被用來歸納在全世界各地不約而同出現的粗糙、雕刻形體的建築現象,稱之為「國際粗獷主義」。1960年前後台灣開始出現國際粗獷主義建築,如:公東高工(達興登1959-60)、臺北醫學院(吳明修,1961-65)、省力護專文教大樓(高而潘,1961-63)、四結教會(劉明國,1964-66)、聖心女中(丹下健三,1966-67)、淡水高爾夫球俱樂部(王大閎,1963)、高雄三信家商波浪大樓(陳仁和,1963-64)、中央研究院美國研究中心(王秋華,1972)、曾文青年活動中心(宗邁建築師事務所,1976)、高雄市立文化中心(王昭藩,1976-81)。最能表現二次戰後全球性建築文化形成的即是粗獷主義,……;它讓現代垂手可得,卻與當地脈絡斷裂。
看完了兩位策展人的精心說明與展覽後,個人除了難以相信小王老師可以接受展場大尺度的模型僅重「大」不中「看」之外(完全沒有細部可言),更不能接受的是,策展人的論述竟如此「薄弱」與「斷裂」。不知道其他聰明的讀者在觀展後是否能清楚的辨別「粗獷主義」、「新粗獷主義」與「國際粗獷主義」的不同了?又展場充斥著一堆敖口沒註釋的○○主義,如:「歷史主義」、「白色的包浩斯主義」、「形式主義」等,無形中亦形塑了與讀者間的高牆,讓人難以摸清、理解其論述的脈絡。
關於論述的「薄弱」,在我們輕易的、不負責任的使用「○○主義」時,我們真的理解其理論脈絡嗎?還是只是單純的翻譯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又恣意地將某建築師列為粗獷主義建築師之前,是否有經得建築師本人的同意?除了已歿的建築師之外,至少要能取得還在世的建築師本人的同意,若無法取得本人同意,其標籤化的○○主義對於理解建築是幫助還是誤導?而若某建築師既被冠以○○主義又被冠以△△主義時,當其理論相互矛盾時,又該如何解釋?
哲學家沙特(Jean-Paul Sartre, 1905-1980)自認其存在主義概念來自於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的存在概念,並將海德格視為存在主義的先鋒。沙特在〈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中定義了存在主義,即是人先存在,然後才為自己下定義,界定自己的本質是什麼。唯有透過每個人自由的抉擇,你才能夠決定你是誰,任何傳統無法束縛你。然而,海德格在1940年的〈關於人道主義的書信〉中卻表明,其哲學非沙特所說的存在主義,因為沙特把人想得太容易。通常能夠脫離傳統、擁有自由的人,是中上階層的人。然而,對於中下階層、被欺壓的文化的人而言,自由是必須通過跟同階級的人一起努力,向社會(結構)進行抗爭,才有機會爭取的到呼吸喘氣的空間。沙特的存在主義只考慮個人,海德格的存在則是考慮個人與個人周圍的人。彼此的理論是有距離的、不可共量的。
建築的○○主義除了有「化約」建築師的危險之外。作為一種理論,建築理論不同於科學理論在於,建築理論是由實驗結果,反向推導其假說;由完成的建築,反向評論建築師的風格。而不同於科學理論由假說到實驗結果的一致性。站在科學哲學的立場,科學理論彼此間是不連續的、不可共量的。即便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與牛頓力學在某部分能夠解釋同樣的現象,此兩理論亦是不同的原因在於,其理論核心的基礎不同。然而,建築理論不同於科學理論,因為建築理論是由建築評論家所創造,而非由建築師從規劃設計時便創造。沒有理論核心基礎的建築理論,最後將淪為張冠李戴、各說各話囈語。 策展人小王老師在展中寫道:「最能表現二次戰後全球性建築文化形成的即是粗獷主義,……它讓現代垂手可得,卻與當地脈絡斷裂。」試問建築如何可能真空到與當地脈絡完全斷裂?又為何二戰後全球性建築文化形成的不是現代主義而是粗獷主義?例如王秋華建築師的建築一方面被稱為現代主義,一方面又被稱為粗獷主義。建築師的風格並非一陳不變的,讀者看建築的角度亦不斷改變。如此教條化的○○主義,不過是簡化了建築的可能性,反而忽略了建築其他論述的可能。
關於論述的「斷裂」,德國的策展人奧利佛‧艾爾瑟認為因為粗獷主義經常被譏為醜陋或過時的技術,因而比其他普遍在建築史上被接受的時期的建築物更快被拆除。然而,美醜因人而異、技術更是不斷進步與淘汰,但這皆非建築之所以能夠跨時空或被拆除的可能性條件。猶記以前評圖時,常被老師說:「從概念到建築之間跳太快了」。我想將這句話換個方式送給小王老師,從粗獷主義到保存、拯救粗獷主義建築之間,是否跳太快了?為何拯救?如何拯救?拯救之後呢?這之間的論述一片空白。若我是台灣的策展人,我反而會質疑德國策展人的論述,而非照單全收,或簡單加幾個台灣的建築案例。 為什麼這樣的展覽要辦在台灣?想讓國人知道、認識什麼?或許小王老師也有過一番努力,例如:都表明了粗獷主義(Brutalism)一詞源自法文「bèton brut」(清水模),與brutal(野蠻的、獸性的)無關,且不單指混凝土建築。然而,台灣展覽的副標題卻又訂為「拯救混凝土之獸」,亦不失為一種「反粗獷主義」的表現吧(?)
202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