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雍也第六)。
《論語》中,共記載樊遲兩次向孔子問知,三次問仁。
樊遲向孔子問智,孔子說:『以道義為準則來處理民事;同時敬重老百姓迷信的鬼神而遠離之,可以說是智了。』樊遲又問怎樣才是仁,孔子說:『仁者在困難面前先於人,在獲得面前後於人。做到這兩點,可以說是仁了。』
『之』在這裡相當於『以』。務民,說得漂亮些就是『為人民服務』,實際上就是管理,處理和裁斷有關老百姓的事務。孔子的意思是要以儒家的準則來治理民事,而不要利用老百姓的迷信來管束老百姓。孔子打心裡是不相信鬼神的,但並不打算批評干涉民眾敬拜鬼神,不想冒犯鬼神而引起老百姓的反感。於是對鬼神採取敬而遠之,回避的態度。他認為,這樣治理民事才是明智的。
先和後都是相對於眾人。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今天所說『吃苦在前,享受在後』都源於此。
《論語》中還有一處,也是樊遲問仁與知。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於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 (顏淵第十二)。
這次孔子則回答,仁就是愛人。這個前面講過,孔子所謂的愛人,就是統治者要體恤愛護民眾。而知就是了解人。孔子見樊遲對『知』的回答沒反應,顯然是沒整明白,就對知人進一步解釋道,『把正直的人提拔起來,置於徇私的人上面,就能把徇私者扳直』。
樊遲還是沒明白。退出來遇到子夏,就說,『剛才老師對「知人」的解釋,我沒理解到』,向子夏請教。子夏就向樊遲舉例闡明,說:『這話多麼富有內涵呀!舜有了天下,從眾人中選拔出賢能的皋陶(gāoyáo),不仁的人自然就遠離而去了。湯有了天下,從眾人中選拔出賢能的伊尹,不仁的人自然就遠離而去了。』
孔子光是說個一般性的論述,沒有舉例說明,樊遲就不容易弄懂。就此例而言,孔子不是個好老師,而子夏則是個好老師。同時,子夏也是個好學生,能舉一反三。而樊遲則不是個好學生,舉三才反一。
還有一處,樊遲單獨問仁。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子路第十三)。
這次樊遲問仁,實際上是問如何做到仁,問為仁。孔子告訴他,為仁要做到在家恭敬,出外做事要認真,與人交往要忠誠。這三點,即使去到不守規矩的夷狄,也不可丟棄。
這三方面都有特定物件。在家恭敬當然是指對父母長輩要恭敬,不需要對妻子子女恭敬;做事只能是為君主貴族做事;與人忠則是對朋友鄰里忠誠,信守承諾,不包括對陌生人忠誠。
樊遲三番五次問仁和知,看來他對這兩個概念不得要領,琢磨不透,於是反復求問於孔子。這說明樊遲還是很好學的,不恥上問。但可能這讓孔子很不耐煩,怎麼這麼沒靈性。說不定 『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就是孔子因樊遲有感而發,編者就與『樊遲問仁』放在了一起。
這也不能完全怪樊遲。孔子的思想體系雖然具有內在的自洽性,但表述卻非常隨意。同一個概念,在不同的具體場合,表述就不同,缺乏一個一般性的定義。像樊遲這樣不太聰明又愛追究的學生,就會感到很困惑。
2020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