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裡有沙、耳朵裡有沙、腦袋裡有沙、眼睛裡有沙。一切都顯得霧濛濛的,說不出話、聽不見聲音、沒辦法清楚地思考、最終沉沉睡去。
從煙囪裡墜落,揚起沙塵的怎麼會是聖誕老人?背上那個大袋子裡頭全都是沙,煙囪裡的灰塵他也順便抓了一把。是沙人,在與聖誕節相反的炎熱夏天,我們都像在沙漠裡面承受太陽和彼此的熱,與其說是進入夢鄉,倒不如說是中暑昏頭。
搖搖晃晃,有三個可能的理由:第一個是天氣實在太熱,熱氣導致視覺上看起來事物在搖晃;一是因為眼睛上的沙子弄不乾淨,而且總是有新的在隔天繼續跑到眼睛裡;也可能是由於我們的暈眩,一方面是剛才說的中暑,一方面是因為自由,自由哪有可能不暈眩。
可是我們有可能獲得自由嗎?墜入世界是為了與人遭遇,但他人是地獄,是拮抗、是凝視、是相互衝突的權力意志。墮天使成為墮天使只因為他「墮」,換了位置換了腦袋,看事情的方式變了,作為一件他人眼中的事物,你被看的方式也頓時改變。
沒有什麼真的由的了你說不,因為那些你能夠說不的,本就不會發生。世界是一切的「有」的加總,而完全缺乏一切的「無」。「夢裡什麼都有」並不是真的,你在現實中害怕錯失並最終仍然錯失的,在夢裡也會離你遠去。
每一次清洗身體,那些排出去的沙被蒐集到罐中,放在蔭涼的角落。我們以為這是一種使自己心中亡者安息的作法,但並不總是那麼奏效。北歐來的妖精把罐子裡的沙子帶走(童話裡沒有解釋他的沙子哪裡來的,八成是從我們這裡偷的),放進那個大大的袋子裡,揹在身上,到全世界觀察孩童:
「睡了嗎?該睡了吧?」、「你是乖孩子嗎?還是調皮搗蛋呢?」
時代不同了,「乖」不該是一個孩子是不是好孩子的唯一或主要判准。他應該要學習批判思考、學習獨立自主、學習為做過的行為負責、學習和他人和平與對等地相處。
沙散落一地,你觸怒了不該觸怒的東西。沒有圖案的傘撐開,根據古老的與傳統的準則,你是壞孩子。就算你對他撒鹽或丟大蒜也沒用,沙撒在你的全身,當然也落在你的眼睛。眼睛脫窗,掉落在地上,就像墮天使、就像貓蹲在貓砂。掉落的眼球被沙人帶回去月球(當然,傳說生物住在月球非常合理),而你,在你的房間裡迷路,搖搖晃晃、恍恍惚惚、再也看不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