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出輔導室者,必然背負住自己的故事。而Mandy的故事,始於近日夫妻關係不睦,面對沉重壓力,於是尋求個別輔導。初次見面,她不下問五次應否離婚。對話之間,我感受到她已被壓力壓得不知所措,惶恐之際,她渴望有人從旁扶持教她該怎麼做。
誠然,心理學家不應為別人做決定,只能陪伴他們做決定。我已經連續五次迴避提問。她越講越不妥,越講越激動,終於她發脾氣說:「為甚麼你總是講一些似是而非的說話?為甚麼問你意見又帶我繞圈?為甚麼你總是迴避著我?」她看上去很激動,內心卻是旁惶無助。我想,她似乎在向我講一個關於沮喪的故事。
我沒有回應,只凝視著她。她繼續說:「難道你們心理學家就是聖人,是智者,是菩薩,是佛祖,你沒有試過遇上心理問題的痛苦嗎?快說,快說!」她眉頭開始繃緊,臉慢慢紅起來,說話又越見急速,我想,她似乎在向我講一個關於憤怒的故事。
她可能正在逼我,逼我感到憤怒,最少在情緒上我會跟她同步。於是,除了發幾個悶哼,我幾乎沒有說話。她又說:「別浪費時間了,你不知道那麼多了。你又不是女人,怎會知道我們在想甚麼。你們男人都不知道女人有多苦。」我沒說甚麼,她卻慢慢講出心底的想法,她覺得沒人理解她、只唯有獨自默默發瘋。我想,她似乎在向我講一個把將憤怒掩蓋空虛與無助的故事。
我終於援援開口:「好想有人支持住你,陪你一起走、一起做、一起過,可是這個人在你面前,卻沒有幫你。」說罷,她哭了。
每個人都背負住自己的故事,包括你、我、她。心理學家不是聖人,同樣有自己的困境:經濟、人際、關係之類,不會比「普通人」少。但心理學家,有樣事情比「普通人」更了不起的,是覺察心靈,尤其在輔導之間。因為自己覺察到自己的心靈,同時覺察到別人的心靈,最終達成輔導效果。
有位老師講過,輔導工作就是一個包紮好傷口的人幫助另一個人包紮傷口。也許,我在輔導室內跟Mandy的故事,正正體現這種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