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看過不少關於童年受傷、情緒調整的書籍,雖然在書籍當中很多說法與分析都讓我覺得很有道理,獲益良多,但是總覺得這些很有道理的分析跟自身還有一段難以跨越的距離。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思想是頭腦的語言而感受是身體的語言。」這些困窘才覺得看到了出路。原來,思想的運作和情感、情緒的運作理路並不盡相同,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無法經由頭腦下達指令說不難過就不難過,我們必須找到方法穿透過頭腦的層次,下達到情緒、情感運作的層次,以及隨順它運作的方式,才有辦法去做一些真正的調整。
靜心與釋放的方法,提供的就是這個關鍵的道路,讓我們有一條路徑貼近感受、情緒,透過瞭解它、流動它而消融它。而我也確確實實在這過程當中,發生了驚人的改變。在一年多的學習與老師的指引,能量以一種我不是很清楚的方式漸漸地改變我,我只知道現在的我比起以前輕鬆多了,較能自在地與人相處,並且在情緒的表達上也更加輕鬆,更多的情緒是愉悅的。那是自深層內部透發的、無意識的,如果仔細回想,應該是越來越能肯定自我價值而來的安定。但是這種肯定自我價值並不是那種每天對鏡子說「我很棒」而來的那種自我催眠,而是鬆動與清理傷之後自然的透發。
過去,即使我每天做很多事情,我仍然對於自身的價值感到焦慮無比,我會花很多時間檢視今天我到底是不是有讓生命時光有價值地被度過。這種焦慮感(以前我並不知道這是焦慮)使我即使累到筋疲力盡,也無法簡單睡個午覺。我只要一在白天的時光躺到床上試著想小睡片刻,立刻就會焦慮到不得不起身工作,後來,我放棄白天小睡的嘗試,因為我知道我不可能睡著,有很長一段時間,也許近十年,我不會嘗試在白天睡覺。最近可以在白天小睡20-30分鐘,我又驚又喜。第一次睡著時,我想這應該是特例。沒想到,漸漸地,如果白天累了我想休息一下,都有很高的機率可以睡著,我真的是覺得很感動。對,這是這麼簡單的小事。
總的來說,以前很像是整個人處在凍結麻痺又情緒滿溢的情況,無法相信世界,不想跟人有什麼接觸,也不想感覺自己,只是撐在那裡完成每一天,並且暗自祈禱能撐過明天,但卻又清楚感覺到自己正朝向著崩塌的邊緣。不對勁,但是又不知道具體是哪裡不對勁。這種深層的痛苦是很難形容的,這也大概是為什麼情緒造成的困擾會如此難處理。因為情緒抽象又難以名狀,難以被具體描述。造成各種深層痛苦的原因往往也是千絲萬縷、新舊交疊難以考究,很難具體說明是哪一件事、什麼因素使現在的我感到痛苦,因此難以去明確訴說內心的痛苦,只知道揉成一團痛苦。然而,光是跟別人說「我好痛苦」,卻又說不出具體原因,要他人理解畢竟強人所難,更擔心別人投以異樣眼光。另外,當事者可能會自我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脆弱、太敏感,於是在痛苦中又翻滾出更多痛苦,使得問題如滾雪球一般。到最後,痛苦太巨大又太複雜到難以處理,只好選擇各種麻痺的方式、隔絕的方式處理,讓問題更是積累成陳年的沉痾。更麻煩的是,大部分遭遇這些痛苦的人,大概都會用堅強的意志力撐住或是掩飾,可以在外表上日復一日「正常」運作。因此,除非撐到「爆表」成為外顯的問題,多數在痛苦中的人,是很少有機會得到幫助的。一方面,如果當事者不說,他人無從得知;另一方面,由於暫時的情緒與長期的情緒困擾中間其實很難有一個明確的分界點,使得多數的當事者,也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以至於也不清楚該不該求助。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是:是否能夠得到適切的幫助。如果好不容易終於提起勇氣去尋求協助,結果仍然沒有被接住,恐怕會徹底絕望。
這是我一路走來的感受。
可是,要怎麼能夠接住一個人的心呢?這真的是很難的事情。直到認識靜心與釋放的方法,我終於第一次有被接住的感覺,第一次感覺到有人彷彿可以看見並理解我講不清楚的痛苦,慶幸自己沒有放棄過尋找出路。於是便有了前述的了解,也就是,情緒、情感的能量運作有它的一套方式,無法用頭腦思考的那套方式去調整它。由於我自身是哲學學者,對於「理解」這件事有莫名的需求,光是結果有效尚不足以滿足我,總還想要試著去理解其理路,於是我嘗試這樣去理解靜心與釋放調整情緒的原理。
凍結的未遂情緒,乃由於過去一件使當時的自己無法處理的事件引發的強烈情緒,而導致嚇傻、僵住的反應,或者當時候想講卻沒有表達的能量積累。這可以說是生物身體的一種本能,生物遇到危難時,有「戰」或「逃」的反應,如果對方太過於強大無法與之對戰或來不及逃,還有一種裝死或僵住的機制。僵住可以保持身體不動,使掠食者不容易發現;裝死則能讓對方失去興趣再伺機逃離。然而,動物正常的機制,事後透過抖動身體等方式,可以去除這些能量。人卻由於大腦的機制發達,容易把這個創傷一再在腦袋重複;以及社會外加的文化,為了維護尊嚴,而抑制諸如發抖、哭泣等自然機制,使得能量無法順利去除,遂成為凍結的未遂能量。
這樣的能量太大太強,在當下強而有力地僵固了相關聯的神經迴路,包括嚇傻、嚇呆的反應,以及所生出的解讀、形成的信念。因此,每次遇到相類似的事情,便會喚起類似的情緒,引發呆住、腦袋一片空白的反應,還會連帶地帶出已經被一起僵固在同一個迴路上的解讀與信念。這樣的連結太過緊密已經變成自動反應,因此形成我們認為天經地義的信條。然而,由於情緒的神經連結並不止於頭腦,而涉及到自律神經,因此無法只是透過想法的改變去重塑腦神經迴路,必須要有辦法切進下意識的自律神經,調整這個凍結的情緒。
當然,不必認為完全等於腦神經精確的運作,以神經連結的方式來說明,我認為是一個理解的媒介,但腦神經與自律神經等的物質說明,未必可以全然地涵蓋所作所為所有的影響,以及長遠家族能量的作用。即便在腦神經科學的範疇,也未必已經全然解密身體與心複雜的運作。因此,只是一個參考的理解框架。
過程中,我觀察到一個現象,姑且稱它為情緒運作的規則吧。就是,當情感或情緒被理解的時候,它就會流動。再具體一點說的話,就是當感受被真正理解到的時候,就是那種被說中心事、戳中淚點而瞬間一秒落淚的感受,或者被戳中痛處瞬間爆炸的時刻。我過去是很難表達感受的,無論是哭泣還是表達生氣,即使難過到極點也哭不出來,相當難受。當引導的老師居然戳中我的淚點,而讓我一秒落淚的時候;當被戳中某個點,我瞬間怒氣炸裂時,我驚奇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就這麼淚崩;驚訝地看著自己崩潰咆哮,在我頭腦尚未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先反應了,這都是我平常根本做不到的事。相關僵住凍結的意念隨之開始融化,這樣的經驗與感受讓我印象極為深刻。我把它稱為是情緒運作的機制,被戳中情緒的要點,是開始化解心結的契機,少了這樣的能量流動,就難免隔靴搔癢。但如此的流動又與一般的情緒發洩不同,透過覺知情緒展現的過程,能夠讓情緒告訴我們更多訊息。有辦法去看到那個可以戳中我們淚點或爆點的東西,靠的是引導者的敏銳度與經驗,而這個情緒背後隱藏的事件與信念,就無法要他人來猜,只能向自己的心尋找答案,因為一切都在這裡面,剩下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看見。
靜心,首先先把大腦的雜音沈澱,下意識心的聲音才有辦法浮現。大腦前額葉的運作,會抑制情緒,這也是為什麼青少年之前情緒會比較容易衝動不受控,因為大腦前額葉在青春期之後,才會發育完全。適度地用理智來調御情緒也許有助於群體的生活秩序,然而,在處理情緒問題上,卻會成為障礙,因為大腦會抑制情緒的浮現,並給我們「以為」的答案,卻不是心的答案。所以第一步靜心,能夠降低腦波的頻率,先讓大腦休息,讓心有機會浮現。
釋放句,我的理解,則是透過能量共感的方式,試著去引出相應的能量及其伴隨凍結的事件與信念,因為它們都被凍結在同樣一條的神經迴路上。透過能量共感的順藤摸瓜,帶出整串聯結在一起的信念;然而透過如此的看見、了解,流動其中凍結的未遂能量。問題,才真正能夠從根源處被清理。
當我逐漸認識靜心的方法,越來越意識到這個方法的重要。因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情緒困擾」,實則並非只是情緒問題這麼簡單。情緒背後,固然來自於自己的遭遇與解讀,也是龐大家族能量的沿襲、命運的重複;展望未來,推動情緒背後的種種信念,在在處處都影響著我們人生中大大小小的抉擇,使我們的人生一直重複在某些問題中打轉,也會波及到週遭的他人。因為,當我們看不清楚問題的根源,就會像墮在魔障的森林裡,信念會用幻術欺騙我們,讓我們以為前方是深淵或是大岩壁,讓我們一遇到這些地方就轉彎,所以一直在打圈,困在這片稠林中。就此看來,靜心與釋放是讓人有機會不受到信念幻象的迷惑,也許路就在那些看似深淵或大岩壁的地方,移除了幻象的遮蔽,就是坦途。這已經不僅僅是在解決情緒困擾的問題,實際上是在解決生命的問題。
所以,當我接觸到這個方法,並從中獲益,再看到眾多困在情緒能量當中的人們,可能還只能得到頭腦層次的「規勸」、「開導」或「鼓勵」,其實可能造成更多的壓抑,並依舊在迷宮中到處撞壁,就產生了分享靜心與釋放的想法。
關於靜心與釋放的詳細方法介紹,請參閱:
劉素珍、李宗燁,《當下的釋放》(台北:木馬文化,2018)。
——,《愛就在你心中》(台北:木馬文化,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