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形式與佔有的愛之後,碰觸到悲傷。
最近心理師友人寫了一句話,「人群像一條河流」,是從瑪麗-法蘭西絲.歐康納(Mary-Frances O’Connor)所著的《悲傷的大腦》裡擷取的一句話。
「人群像一條河流」:這條生命之流,匯聚了過去、現在、未來的人的出生與死亡,我們都是這條長河的一份子。
這陣子像在水面上冒泡的情緒,我暫時將它們稱為悲傷,因為那是我比較多的感受。走在路上,騎過眼前的外送員、牽著孩子走路肩膀垂下的爸爸、炒菜的老闆娘、等公車的情侶、不是下課時間揹著書包的小學生,一個個浮現了悲傷,也許是我的投射,也許真的感受到他人悲傷。
也許,悲傷原本就存在了。像隱藏在藍色的《瀑布》後,若隱若現的樣貌,透過水流間的縫隙看見他,一種在與不在之間。
我也發現,身心比較疲弱時,一切都緩下來的觀察,能感覺好多的悲傷,感受他人聲音裡的苦,好像我們都在同一條河裡,經驗著不只是《我巨大的悲傷》。
就像在《與神同行》呈現的地獄,我們都在那條河裡掙扎、嘶吼、失落、無力,因為「執」帶來的苦,也因為「執」帶來的熟悉與安全,我們仍在裡頭。不只是人,似神非神般的地獄使者 江林,看著電影中他的眼神藏著悲傷,那是千年前就遺留下來,不會消失的悲傷。
每個人都不想在家,每個人也都想回家。即使離家,也是《揹上悲傷北上》,越是逃離,心裡仍渴望著,總有一天回到《小時候》的家,因為我們一直在名為家的河流裡,從未上岸。
河流裡,無意識地尋找《後繼者》,保持河水像過去一樣湍急,在後繼者的身體畫上的「執」與苦,那是我們努力想抵抗與避免再次發生的。這樣的無意識也許是一種渴望,渴望自己、孩子們,有那麽一天,苦,不再像無法停止翻轉的沙漏。
這樣的渴望,像在《與神同行》中,「貴人」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而在家的河流裡,我們也希望那個貴人到來,停止或轉化,苦,在這個家世代輪迴,但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家的貴人,只要我們保持觀察自然之物的意識,只是這很不容易。
後繼者總是對自己說:絕對不要像在我們身上刻畫的那些人們,卻無法控制地翻動「像」的沙漏。而這個「像」是我們得以轉變的基礎,如礦物經歷擠壓堆疊千年,礦物沉積的地方像是心靈的陰暗處。我們唯有經驗痛、苦,才能理解生命。甚至我認為生命,是「受苦」支持著,以免掉落更深的苦裡,又或者這是一層一層的苦,跨越了苦,才有力量再往下探索更深的苦。
「All sorrows can be borne if you put them in a story or tell a story about them」 ─ Isak Dinesen.
當悲傷不再僅是情緒,將它放進故事,是你的故事也是一個故事時,也許故事就能乘載更多。
每個人內心也有一條生命的河流,在一條河流裡的經驗裡,進入、離開他人生命河流,也許他人亦是如此。在來去間,與他人故事交織寫自我心事,感受悲傷的連結感,連結自已與他人的苦,只是這樣的悲傷太默默、太巨大,需要回到我的情緒樹洞裡,緩緩地感受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悲傷。
因此,悲傷是一種連結的情緒,他能幫助我們感受、理解他人,幫助我們與他人建立關係,進而增加我們向內的深度,進入更深的自省與整合。
國內外大多研究將悲傷與哀悼連結一起,悲傷幫助我們與逝者保持連結,將過去再次喚起,那是我們還能感受到對方活著的內隱記憶,因此我們仍能感覺逝者仍存,只是在情節記憶裡,死亡是事實,我們就在這兩種記憶之間的縫隙掙扎著。
活著的感覺,不是對方還在,而是一種「關係的在」,在關係裡的瘋狂揮舞、寧靜擁抱、喜悅牽手……等等,這些感覺都還在。而關係(水星/水銀(汞)的療癒力量),在失落與復原間擺盪中扮演重要角色,亦在思考(塩的作用)與意志/身體(硫的作用)間做為一個協調、融合的角色,它擁有兩個面向:既是有毒亦是療癒。我們無法以人為之力,直接療癒悲傷,而是在擺盪間,隨時於意識裡準備著療癒的那一刻發生。
復原居所裡的內隱記憶像是水晶礦石恆常存在,將曾經與逝者的時間淬煉,在兩個記憶之間的空間,潛意識進入到這個自律神經系統的空間,這是我們能夠觸碰潛意識的時刻,將其拿出來感受,再放回心中某一處壇城,淬鍊出意義。(參考 Stroebe & Schut 於1999年提出的雙歷程模式(dual process model)並修改)
這個拿出來感受的動作,亦可以是社會文化下的儀式行為,透過儀式表達悲傷情緒,再整合進內在的心理歷程。儀式能讓我們再次經驗到原來劇烈的情緒,在過程中逐漸涵納儀式裡的經驗,釋放隱藏的悲傷能量,進而出現新的意義。新的意義出現不是悲傷結束或整合完成,悲傷依舊存在,只是它更能在河裡流動,在自己、在他人故事裡流動。
而憂鬱與悲傷是類似向度的情緒,都是幫助我們有連結感的情緒。悲傷,像是傾向往外擴展的樹根,之後,筆者會談憂鬱,是傾向往下形塑的樹根,是一個比悲傷更聚焦的情緒,在自我與他人之間,更加極端與矛盾的情緒狀態。
「我的悲傷無處豢養」,這句話摘自尋人啟事 The Wanted 的《我巨大的悲傷》。這句話透露出,我們無法控制悲傷,能為悲傷做的是感受它、接受它,見證其《本來面目》,可以透過筆者的悲傷四體模式,靠近悲傷。筆者提供一個運用隨手可得的藝術媒材療癒悲傷,它既展示四體的擺盪,亦展現關係與意義自然浮現的過程。
剪貼詩
蒐集報章雜誌,剪下文字同時建立與文字的關係,剪下就像支離破碎的悲傷。透過反覆排列地拼貼,就像在失落與復原居所來回的空間,重新建立關係,當悲傷的文字被用另一個方式排序時,就會出現解釋悲傷的新詩詞,亦透過詩的隱喻療癒悲傷。
在剪貼過程中,沉浸愛與悲傷中,當愛的對象,逐漸沒有形式與佔有後,悲傷湧現,就在愛失去了形狀與悲傷塑型中循環著,這也是一個整合過程,在其中看見更真實的自己。
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