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門菜鳥飛》談我們需要什麼樣的公務員
「你對這個政府還有期待嗎？」「我們需要什麼樣的公務員？」台灣約有30萬名公務員，而有一半的父母希望子女考公職。但是，除了薪資穩定、退休有保障之外，作為一分工作，甚至有可能是終身志業，公職是否具有能夠實現自我的空間與環境呢？作者─魚凱，任公職近6年，本書以一位尚對公職有熱情的菜鳥的視角，探討這個龐大的國家機器有那些問題？以及國家需要什麼樣的公務員。非常推薦本書給正在準備進入公職、嚮往公職、以及初任公職的菜鳥。
先談談我對公務員得看法，在前一份工作中，我代表工程顧問公司(乙方)承接了金門縣政府觀光處的「金城鎮觀光發展行動計畫」，而有了與縣府人員接處的機會(承辦、處長、參議等甲方)，此計畫原定為期約8個月，主要流程為：前期現況調查、相關人員訪談、初期構想、第一次工作會議暨期初成果報告、初期規劃設計、安排參訪、第二次工作會議暨期中成果報告、細部規劃設計、舉辦說明會、第三次工作會議暨期末成果報告等。我到任時隔天就飛金門，參加了第一次工作會議暨期初成果報告，離開時則剛完成了期中「修正」報告書，意思是第二次工作會議暨期中成果報告時，長官對報告內容不甚滿意，遂於30日內再舉行一次期中修正報告。
為什麼長官對報告內容不滿意呢？或許應該先從長官(處長)的長官(參議)說起。本計畫起初是「觀光處」擬定的一個觀光發展計畫案，內容包含後浦老街活化、莒光樓與水試所規劃為美術園區、浯江溪開蓋工程、五大聚落(水頭、金門城、珠山、古崗、歐厝)遊程規劃以及金城鎮的綠色交通系統規畫。後來卻因為參議的加入(期初報告時未見參議)而偏離了計畫初衷。
參議類似於顧問，或說是縣長的代理人。在一次與參議、建設處處長、觀光企劃科科長、承辦私下的討論會議中，得知參議希望本計畫能夠「順便」規劃1.金門高中即將搬遷的游泳池用地做為圖書、托老、親子及超市使用。2.金門高中棒球場規劃為運動中心，容納搬遷的游泳池、籃球場、桌球室、排球場、羽球場等使用。3.金門縣體育館至金門海濱公園規畫為運動園區，其實縣立體育館早已找建築師規畫完了，圖也畫完了，就等發包，卻突然要工程顧問公司介入評估，講好聽是說做整體規劃，但是1.這與本計畫內容不相符(觀光處的案子都快變成建設處的案子了)，應該另案辦理。2.整體規劃是需要時間的，縣府因為趕著五月編列明年度的預算，急就章的希望顧問公司能夠盡速規畫短期、馬上發包的工程，且眼看建築師原先的案子就快發包了，最後也就在大致不改建築師方案的前提之下(只改了停車場位置)，並擴大原先運動園區的規劃與交通串聯。
甲方(公部門)給我的感覺是，只想短視近利的將硬體做完，原先談的美術園區、五大聚落等構想(說到聚落，聚落是屬於金門國家公員負責管理的，計畫是要聽縣府的還是國家公園的，這中間也有很多問題與矛盾)，因為涉及土地使用權與停車場搬遷等爭議，彷彿最後作的規劃設計都只是未來不可實現的夢。那麼為什麼還要作那麼多無用的規劃報告呢？如果政府是一個產業，那絕對是廢紙的製造業。從期初、期中到期末報告書，一本比一本厚，什麼年代了，不能夠無紙化嗎？(當初為了趕著繳交報告書，扛著25本總共20多公斤的報告書直奔機場貨運)一箱箱的報告書最後又淪落到何處呢？或許就在固定的水銷作業中成為廢棄物了吧。
過去與現在的報告、以及正在進行的報告多少都有重複的東西，最奇怪的是，計劃往往必須參考或納入相關正在規劃的項目，例如：金門城已有請建築師事務所負責規畫了，本計畫卻還要納入金門城的聚落規劃，只得不斷請建築師事務所方面提供最新的報告書內容，感覺計劃就是什麼都包、但是最後卻沒有一個重點。似乎報告書越厚代表著規畫調查得越仔細、越容易通過審查似的。真的很懷疑審查委員有將報告書從頭到尾看一遍嗎？且當眾多委員的意見都是意見時，意見間有衝突與矛盾時，又要以誰的利益為考量呢？最後即便是擁有專業的工程顧問公司，也只能在「應該做的、可以做的、長官要的、個人風險小的」之間做權衡。
我想小小的承辦，一定也是滿腹苦水吧，因為整個計畫變了調，導致連原先早已安排好的參訪行程，都被迫更改為參訪圖書館、親子館、托老中心、運動中心等與觀光發展計畫沒有關係的行程。雖然還是有安排馬祖一日遊，但是原先安排離島的原因是為了參考離島觀光相關的遊憩設施與資源整合，最後竟然變成參訪離島的圖書館。拜託~馬祖什麼地方，去參觀圖書館……。除了感覺小小的承辦只是長官的公僕之外，政治過度介入行政專業，也造成整個文官體制的價值崩毀。每四年一任的選舉，以及人事的頻繁流動，常導致政策及制度無法延續(我要離開時，觀光處長就突然換人了)。當政治凌駕專業，底層的公務員如何有所發揮？如何在工作中獲得使命感？
曾經，我理想中的公務員是在體制之內改變體制，並且能夠真正做到決策方向的改變與規劃。聽說，過去政府的計畫並沒有那麼多委外辦理，工程承辦人從寫計畫書、畫設計圖、材料規格、現場監工、完工驗收等樣樣都能來。如今，承辦人員只剩下委託發包的功能，只要有交辦給乙方，似乎就沒有其他責任了。但是，公部門與私人的顧問公司是站在不同立場與高度作規劃的，私部門畢竟資源有限，即便擁有專業，在發現公部門有不合理的要求與預算、時間等考量下，似乎也無法多說什麼。難道乙方有資格或能力去質疑公部門，為何需要觀光發展計畫嗎？大家都知道金門的特色是閩南建築與戰地文化，當公部門急於模仿其他城市的發展模式時，乙方能夠誠實說出那不是金門真正需要的觀光模式嗎？只怕最後連乙方的飯碗都保不住了。錯的政策比貪汙更可怕，能夠發現這些問題與說出這些話的，其實是在體制內的人。但是，難道公部門都沒有人感到奇怪嗎？做了那麼多的報告書、聽了那麼多簡報，卻依然只會出一張嘴喊喊口號，這是人民所期望的政府嗎？
公務員之所以是鐵飯碗的「永業取向」，原因就在必須保障常任文官的專業、敬業和行政中立。推動政策，從來就不是一蹴可幾的，必須「忍耐、溝通、等待」，才有可能做出一點點的改變。而這必須要擁有資源的公部門與擁有改變動能的民間通力合作，才有可能發生。不管任何職業，重要的是清楚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及能夠真的做些什麼。即便最後可能淪為「自己的點子自己做」，但是至少就個人而言，可以實際應用到資源與獲得能力上的提升。對於想改變體制的人而言，最快的路徑還是走進體制，期望公職能夠吸引更多有理想、有熱忱、具憧憬、願意行動的人加入。
2016/8/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