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他們正在做咖啡的我,一字一句清楚地聽見了。我故作平靜地將杯蓋封好,一如往常仔細地為客人註記並裝袋,遞過去時還不忘給他們一個微笑。 客人滿臉惆悵地看著我:「謝謝你,我們會好好享用的⋯。」他舉起手向我致意後轉身走了。 一位今天休假的同事正好與客人錯身進來,我瞥見她泛淚的雙眼,低頭假裝擦拭吧檯。不一會,廚房裡傳來陣陣的啜泣聲⋯。 雖然我在這上班才一個多月,和團隊稱不上有革名情感,但相處幾週下來也感覺得出彼此志同道合,說不難過是騙人的。我望向廚房,瑟拉那和女孩們抱頭痛哭,廚師翔平靠著工作檯,垂頭喪氣不發一語。我趕緊遠離,不讓自己太靠近廚房。 正當我一個人默默在外場整理著,廚師翔平探頭,輕聲喚我進去。 兩個女同事手裡還捏著紙巾,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此時瑟拉那已整理好情緒並將所有人集合起來: 「我沒有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那麼突然,很抱歉老闆阿戎對大家出爾反爾,我也對他竟然沒有提前知會我感到無比失望。不過說再多也沒辦法改變結束營業的事實,今天必須麻煩大家加班,我們一起將店收拾好,加班費我會照算⋯。」 「不,今天不需要加班費⋯。」翔平率先出聲,其他人也一併跟進,「不管多晚我們都願意一起幫忙!」 「那麼⋯店內剩餘的新鮮食材,結束時請大家各自帶一點回去,因為這些都不在交易合約上,不需要留下。」 由於老闆阿戎急著轉賣,據說買方得以低於市價三成的價格將整家餐廳的硬體部分盤下,包含所有的機器設備以及桌椅擺飾等。至於最有價值的餐點內容以及製作技術,瑟拉那一概不願意出售,因此她特地交代我們將所有關於製作配方以及進貨資料仔細銷毀。 瑟拉那手中握著一疊厚厚的菜單,站在黑色大垃圾袋前,眼裡閃過一絲不捨。 「可不可以⋯給我一份?我真的很喜歡這裡的餐點,我想留作紀念。」我鼓起勇氣問她。瑟拉那點點頭,抽了一份給我,其餘的用力往袋裡一按,俐落地將袋口打上牢牢的死結。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餐廳在夜裡燈火通明的樣子,瑟拉那本計劃著週年之後要延長營業時間,開始提供晚餐,這些燈光和氣氛她都設計好了,無奈再也用不上。 下班前,瑟拉那最後一次召集大夥,給了每位同事一個深深的擁抱,在我們耳邊一一致謝並目送我們走出店門。我坐進停在對街的車上,轉頭看著她又獨自在店裡坐了一下⋯。 我慢慢發動車子駛離,將餐廳的最後一面留給她。 隔天上午買方到餐廳清點並確認交接。一切結束後瑟拉那給同事們發訊息約好晚上聚餐。傍晚我特地開車路過餐廳,裝修工人已經將原有的黑白招牌通通卸下,牆邊躺著一塊又大又圓又醜,橘色加藍色的,我都不忍直視了。 我是唯一續任的員工,瑟拉那特地為我爭取了應有的權益。她說買方夫婦來自越南,一直以來都是經營中越合併的餐館,這次不知為何急著買下咖啡廳,可旗下員工根本沒有人會做咖啡,他們短期內勢必需要一個真正的咖啡師。「雖然買方嘴上說著同意,但到時還是得見機行事!」瑟拉那不忘叮嚀著我。 待裝修完成並重新開業前,我剛好有幾天假期,終於又有時間可以給L好好烤個蛋糕,為他慶祝第五?或是第六個生日。 一早在家裡烤了巧克力蛋糕薄片,用杯子當作模型,壓出小小的圓片備用,再把鮮奶油打發抹上蛋糕就好了。直徑五公分的蛋糕裡水果也夾不了多少,索性不準備了。不是我敷衍,是太想念這種樸實純粹的鮮奶油蛋糕!這裡能買到的甜點普遍過於甜膩,口感紮實厚重,L吃不慣也不喜歡,他還是最愛口感輕盈鬆軟的戚風蛋糕,搭配香濃滑順的鮮奶油。沒等我咖啡沖好他已經幾乎吃完,嚷嚷著不夠。 其實是第五還是第六個生日一點也不重要,其實有沒有慶祝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仍然願意為了他烤蛋糕,他也願意繼續吃我烤的蛋糕。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