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還真的燒起來了。
看完《餘燼》之後,第一個念頭是「弄巧成拙」,難怪會燒起來。
電影想要用時間來回交錯;位置轉換;凝視與權力變動等等手法,以「有人死了」作為骨幹,架構在國家體制運作下,受害者加害者的動機和理由都有其複雜性的敘事結構。
如果說像福爾摩斯說的,兇殺案都要有動機,《餘燼》的動機就是「真相」。有動機敘事結構才合理合邏輯,才會增添戲劇張力,但這次的動機讓人不禁想問「有必要嗎?」
更關鍵的問題是,電影設定的觀影者到底是誰?是許士節這樣的加害者?或是另一種「兇手」巴黎先生?一概不知情的加害者家屬許小姐?受害者莫子凡和趙之亮?還是在國家體制內的隊長、小隊長、小蔡?
這個問題從根本影響了電影敘事角度,電影以白色恐怖為動機點出國家體制以及體制暴力的問題,提出真相未明的癥結,但要探明真相,卻又被拉回到家庭與個人式的求索──那種基於感情互動產生的告解,而且完成這種告解的其實只有金士傑扮演的特務許士節。
在電影中以白色恐怖為動機,加強歷史、時間、真相的連結,但這些「沉重」的背負,幾乎把每個角色都壓得扁平甚至零碎。為了凸顯白色恐怖、國家體制和體制暴力問題,電影其實不斷表達從1956年到2006年的警察、特務等等「國家機器」始終如一,此時每個角色都成為了運轉機器和電影動機的齒輪。
而電影確實有意識到歷史包袱下角色扁平的問題,所以就加了一些人物之間的衝突,但這些衝突的手法只有在特務許士節身上成功作用,很大的原因是金士傑的演技填補了角色先天不良的空洞。
這種敘事企圖呈現「人」在體制和時代變遷下的複雜多面,但卻讓國家體制和體制暴力變得虛無縹緲,在金士傑演技加持下特務的複雜與角色的鮮明就成為了箭靶,這或許是不少人無法接受的原因,也是變成加害者好像不得已而為之,甚至能以國家信仰脫罪的感受。
如果梳理特務許士節,他應該才是電影的主角,主題曲〈北方來的人〉更像是在唱他,唱他那種因為國家犯錯之後,意識到錯誤,但只能一錯再錯的困境,儘管許士節在小房間、在河濱都是在敘說「事件」,在被女兒責問時,回答了「信仰」,結尾時痛哭,感情上意識了錯誤,但感情仍然沒辦法承認錯誤。
所以《餘燼》的問題是,如果「白色恐怖」是動機,電影希望有「真相」,但在所有人都知道白色恐怖元兇是國家體制和體制暴力的狀況下,他讓沒有「真相」的白色恐怖全部讓「人性」負責。
但如果沒有真相沒有原諒,那凸顯人性的複雜要幹嘛?Who cares?「白色恐怖」作為動機的必要性在哪裡?開了一把白色恐怖的槍,實際卻是空包彈。
此外,當電影裡所有「受害者」都是國家授權的警察、特務下的手時,真相被國家體制和體制暴力掩埋時,歸因於人性的複雜甚至是懦弱,到底算是負責還是不負責呢?
看完電影,不認為電影有要替加害者脫罪,或者不用追尋真相云云,相反地,電影不斷強調真相的重要,不過電影呈現人性複雜和處理歷史包袱的手法過於粗糙,轉身陷入了「當加害者是人時,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屬算什麼?」的死刑存廢困境。
因此,當白色恐怖作為電影動機,存在的意義在於凸顯國家體制和國家暴力,但卻沒有處理國家體制和國家暴力,將問題歸咎人性時,提出白色恐怖的意義到底在哪裡?
白色恐怖變成敘事結構的累贅,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