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海巡航05】「的、地」分與合

佚名：學語言的人

發佈於翠海巡航

更新於 2025/03/15發佈於 2025/03/15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今天這篇貼文是網友發現形容詞「的」和副詞「地」合二為一，感嘆自己確診老人，底下留言吸引了一堆「老人」紛紛討論。我想身為也會區分「的、地」的國文系老人，應該也要來談談這個話題！

這個議題其實我已經在【國文文法一把抓】提過「的、地、得」的差異，而且還寫了不只一篇（我也沒想到能寫第三篇）：

【E01】常用詞語解析（一：的、地、得）

【E01.補】「的」和「得」的用法補充──兼論AI可能的錯誤

我想上面這兩篇已經說得非常清楚，這邊就不再贅述它們用法差異。其中「得」與另外兩者的用法差異較大，句法結構也不相同，可能較少混用情況，這裡就不多談。而「的、地」則常見混用情形，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甚至說明可以通用。此說引起很大爭論，今天就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看他們的分合，並提出一些不一樣的看法吧！

「的、地」分化起源於翻譯需求

「的、地」混用的現象由來已久，這類結構助詞起源於唐朝五代的白話文獻，同時期與它們混用的還有「底」（我猜測有人「地」念「ㄉㄧ˙」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根據調查，從唐代到清末，「的、地」功能上並沒有分清楚，而是一直處於混用的狀態，例如以下兩例都是「地」錯用為「的」的句子：^[註1]

1. 打個包兒，悄悄的躲到別處。_{（［元］關漢卿《竇娥冤．第二折》）}
2. 梅玖方纔慢慢的立起來和他相見。_{（［清］吳敬梓《儒林外史．第二回》）}

既然歷史上都已混用，那麼為什麼要區分「的、地」呢？

原因大致與五四運動以後，白話普及有關，人們開始大量使用「的」，察覺其中功能的差異。此外，西方文學大量進入中國，在翻譯過程中，英語副詞的詞綴「-ly」逐漸開始與華語「ㄉㄜ˙」對應。而後為了特別標記副詞的詞類，因此開始有人主張以「地」表示副詞，而名詞、形容詞則以「的」表示。^[註2]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關於「的、地、底」是否必須分明，早在五四時期，一群大前輩已經幫我們吵過了，胡適、陳獨秀、錢玄同都有發文參戰。這邊轉引語文學家陳望道1920年的觀察與歸納，來看看當時的人怎麼看：

「的、地、底」的分類（資料來源：陳琴《漢語助詞「的」字分化及其原因探究》，南京大學漢語言文字學碩士論文，2011年，頁4。）

有人主張分明，當然就有人主張合用。例如語法學家呂叔湘先生就認為「的、地」基本上都屬於「修飾語＋被修飾語」的偏正結構，用法基本上相同，可以合用（此時「底」已被淘汰）。^[註3]

學者們的爭吵其實也會影響到國家政策。我在留言區有看到中國網友說中國到現在「的、地」分明，這個說法也不全然正確。在翻看相關的研究之後，我發現中國在1956年推行的《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的確強制區分定語標記「的」與狀語標記「地」。然而，中國教育部在1984年批准《中學教學與法系統提要（試用）》將「地」與「的」合二為一，並於1987年的中小學語文課本開始實行。^[註4]這點就與臺灣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所提到「地」、「的」相通的方向相同。可見兩者合流已成趨勢，並且影響到國家教學語法的改變。

「的、地」合用，資料來源：中國教育部《中學教學語法系統提要（試用）》

「的不的，非常的」

關於合用的問題，我們可以思考：「的、地」真的合在一起會影響我們的判斷嗎？

我想還是沒那麼誇張，以【E01】常用詞語解析（一：的、地、得）提到的「快樂ㄉㄜ˙生活」為例：

3. *他快樂ㄉㄜ˙生活
4. 他快樂地生活著。
5. 他過著快樂的生活。

例句3. 我覺得無論用「地」或「的」都是一個不好的句子（用「*」表示），如果「生活」是動詞，需要加一個「著」才會比較通順，如例句4. 。反過來說，加上「著」馬上就會知道「生活」是動詞，並不需要靠「地」來分辨。另一方面，如果「生活」是名詞，前面通常都會有動詞，形成VO的結構，如例句5. ，也不必靠「的」來分辨這個結構差異。

和英語需要靠詞綴來辨認詞性不同，漢語更多時候是依照語境、句法結構來決定詞性。關於這點，臺灣也有研究透過語料庫的統計，說明臺灣以「的、地、得」分用的情形，該文認為結構助詞「ㄉㄜ˙」的選字是受到助詞前後的語言環境影響，也就是先辨識出這是什麼結構（定語＋中心語、狀語＋中心語、動詞＋補語），再決定用什麼標記。因此，單就一個標記混用，並不會真的讓我們完全失去對於語言的判斷。^[註5]

還有，如果真的要完整區分「的、地」，那有些慣用的詞彙都要因此更改了。例如「真的」這個常用的詞，如果出現在「我真的氣死」、「他真的很低能」，這兩個句子中，「真的」都是副詞，但我是還沒有看過有人因此寫「真地」啦！（也有可能是我孤陋寡聞，歡迎真的？地？有分用的人現身說法～）

說了這麼多，所以我支持「的、地」合一嗎？

也沒有，我還是承認將「的、地」分開有助於我們釐清語意，我在補習班教學生時，也會希望他們能夠區分。畢竟語言表達總是越精準越好，最好能一眼看出意思，不要有歧義最好。但是，同時我也認為「的、地」合一並沒有嚴重到毀天滅地，甚至還有人說「分不清楚很悲哀」、「臺灣讀書犯法」，我覺得因為一點小東西而優越，真的是沒必要啦🙂

今天就說到這邊，希望大家讀完本文之後，對於「的、地」的分合有更深入的瞭解，此外，也能認知到語言是不斷變動的，所以說改變用法也很正常，不用太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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