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六月的第二週開始送阿讓去幼兒園上學,如果在ptt的BabyMother板搜尋托育的相關文章,「分離焦慮」是其中一個常出現的關鍵字,送托前我都在查如何減緩孩童的分離焦慮,我以為幼兒園那邊會讓家長待在教室後面,或許陪著上課一個禮拜吧,等孩子跟老師建立關係之後,父母再離開讓孩子跟老師單獨相處。可是我們送托的幼兒園沒有安排這樣的過渡階段,幾乎可說是強硬地在第一天上學一早就與父母分離,嘗試跟老師還有同學渡過一天。
我不知道對阿讓來說,這樣的生活變化會不會太過劇烈,ptt上有人說他的小孩送托後不適應,好幾天不吃不喝不睡,看了這些資訊搞得我也很焦慮,或許是為了緩解自己的焦慮,送托前我跟阿讓說:爸爸會在附近的咖啡店待著,如果你怎麼了,老師打電話給我,我就去接你。家慧覺得我這樣很浪費時間,幼兒園的老師會盡力讓孩子適應環境,不會孩子一哭就打電話叫家長接回去,如果是這樣,家長怎麼能夠「安心上班」。這真的講到了重點,把孩子送托是讓家長回到工作崗位,在工業社會中,大多數的勞動者都是受雇者,領薪水養家,家長要繼續上班才有足夠的收入維繫家庭。
第一天正式上課,阿讓到幼兒園看到玩具就跳下去玩,我們前一週來參觀的時候也帶阿讓一起來,那天他毫不客氣地把所有玩具都玩過一次,第二次來是正式上學了,但可能一樣以為是類似親子樂園的行程,只是爸媽把他帶到一個有很多玩具的地方陪他玩玩具,直到我們聽完老師交代的事情,遠遠跟他揮手說再見,他以為要回家了,跑回來穿鞋子要一起走,才終於到了我一整個禮拜都在擔心的離別時刻,家慧趁這個時候跟他說:你要待在這邊上學,這位吳老師會照顧你,下午爸爸媽媽再來接你回家。家慧跟阿讓介紹除了爸爸媽媽阿公阿嬤以外的照顧者——吳老師之後,吳老師就把阿讓抱進去教室,離別時刻一下就結束了,或許這樣可以避免難分難捨的情況,不過我們離開的時候在電梯間還是聽到阿讓淒厲的哭聲。
那天我就帶著電腦在附近的星巴克待著,想要繼續寫報告,可是心情很複雜,質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似乎所有的決定都是各種因素匯聚下的結果,阿讓活動力直線上升,過去一年照顧他的阿公阿嬤逐漸負荷不來,不能讓阿讓再折磨阿公阿嬤了。其實我可以自己當個全職奶爸,但現階段更大的焦慮是穩定自己的職涯,講到工作,它的優先性似乎高過育兒,說到底,無論是托或是育,都是為勞動市場服務。網路上會看到一些拿傅柯的規訓批評幼兒園的文章,確實我看幼兒園的課表,就是一連串的規訓,教孩童刷牙吃飯,配合團體作息睡午覺,但學會了這些人類社會的生活規矩,才能進入社會得到群體的接納,最後成為一位工作者,賺錢養活自己,獨立生活。幼兒園的老師也是在一套嚴密的規範下工作,他們每天都要記錄幼兒的作息,還要寫阿讓的發展日記,跟家長報告幼童白天的生活狀況。如果以涂爾幹分工的觀點來看幼兒園,家長對老師會抱持著滿滿的感激之情,因為有老師的悉心照料,家長才能回到原先的工作崗位,繼續為他人提供服務,為這個社會貢獻自己。
第一天我換了兩間咖啡店,等到阿讓下課,他看到我們就哭著要抱抱,不過搭上捷運又變回調皮的樣子,或許他沒有我想像中的脆弱,第一週就這樣撐過去,到了第二週的週五,老師真的打電話來了,說阿讓的嘴巴有紅點,擔心是腸病毒,叫我先帶去給醫生看(如果傳染給其他小孩,幼兒園必須停課消毒,好幾組家長就要請假在家帶小孩),那天下午我帶他去看診,醫生說是齒齦炎,吃了兩天的藥滿血復活,第三週繼續回去上課,到了第三週阿讓好像適應許多,晚上我們玩「要不要喝一杯」的遊戲,我拿藥水的小量杯倒進果汁給他喝,拍到了一張「沒什麼!這就是人生」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