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時間被賤價出售:制度化與階級化的「等待」〉2025-05-05
「等待」是什麼?一個特別可視化又遍佈於日常的象徵是「等紅燈」。又或者確切地說,我們不是等紅燈,而是等紅燈結束--或者甚至可以說是「等綠燈」。
但在我們的意識裡面,那個紅燈需要停下來等的意向過於強烈。而且事實上,我們要通過一條路其實並不需要那裡存在著一盞綠燈,說到底,我們本來就擁有通過一條公共道路的權利,是紅燈阻止了我們,要求我們將我們的時間讓渡給某種更高的權力。
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有段時間每天需要搭火車回家。因此我對區間車要在車站中等待「高級車」通過的事情有非常強烈的印象。無論你要從票價、車速或其他角度去說,那都是一件具有強烈階級色彩的事情。因為實際上,就是每一天,坐便宜車種的人都要為了高級車種的人額外等待。這被清楚地制度化,寫在火車站的班表與不同車種交會時的守則之中。
我們再回頭看紅綠燈,你應該曾經碰過那種非常短的紅燈對吧?在那些車流量大的地方,給車過的時間很長,給行人通過的時間只有幾秒。那個時間根本不足以讓行動緩慢的人或年長者通過,旁邊的義交還會對你高喊「用跑的」。
你的時間不被重視、你被迫失去從容、甚至陷入具體的生命危險。社會不想等待行人,行人缺乏產值,行人的時間理當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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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在交通,醫療、行政或社會上的方方面面,「大眾」都被要求等待。當然,我們可以設想其原因是避免相關的量能被浪費,所以供給一定會被設計為少於需求。然而,在這種「理性的邏輯」之下,我們被輕易地標是為「時間可以被浪費掉」的那群人。所謂的「節省」,是用大眾的等待換來的。
這不僅僅是階級的顯現,甚至是階級的展示與再生產。當一群人在醫院候診區來等待時,他們被迫在這個開放的環境中赤裸展示自己的病史、經歷更具體的焦慮;在特定地點領取免費餐點的隊伍,更是向所有可能經過的人表白,自己需要這份餐。
而這些包括等車、排隊、等待叫號的種種時間,成為一種弱勢者要活下去必須每天付出的額外成本,這些成本剝奪了人們本可以用來做更多工作、讓自己進步、或哪怕是自由休息的精力與時間,加深了我們與富裕的、有專人服務、無需等待的那群人之間的距離。
與社會中的其他人相互等待,本來可以是隨機均攤的事情,但在制度化與階級化的設置之後,「不必等待」成為了一種可以買賣的特權。透過對於普羅階級的這種「公開處刑」般的展示,不必等待之人感受到自己的尊貴。
在哪裡都是VIP、在哪裡都能「快速通關」。擁有資源者成為時間的主人;其他人,則是時間的附庸、甚至時間的奴隸,不是站到腳都痠了,就是坐麻在不可能舒適的長椅,低頭滑手機、或是茫然地望著牆壁。在你被迫等車的時候,別忘了,通勤本身也是被迫的,因為在空間上,「普羅」依然處於被動。
當我們在談論「資源分配不均」的時候,問題遠遠不只是錢,更是生命在社會中被框定的價值。更有權勢的人的時間就像那些更高級的車,你的時間明明先進站,在這個制度下,到頭來還是你要等待。
要如何建立更加公允、對弱勢群體與普羅階級更加友善的制度是個難題,並非任何人的任何方法能夠一勞永逸。但在那之前,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看見問題、直面問題,否則,甚至無從談論改變。
延伸閱讀:
〈為什麼等公車的時間通常會比預期的還久?--關於「檢查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