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如何去面對「血脈與種族無法改變」,從而升起的無限地慨歎,並且努力用一生去彌補這樣的遺憾這件事,是我從小未曾體會過的,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體驗,像是心裡被埋進了一顆釘子一樣的隱隱作痛的感覺,除了驚訝更讓我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感受。而這個故事要從我那年第一次在學校做行政,接待外籍生來校時開始說起。
那年來到新學校,初接行政職位,處理校內國際教育相關事務,我負責接待的三個外籍生,大約16歲~19歲的年紀,2男1女,分別來自義大利的Gabriel、墨西哥的Alex和西班牙的可愛女孩Candela,三位外籍生初至臺灣,即將要在臺灣待上1年的時間,面對文化、飲食種種的差異,這是個充滿挑戰的一趟旅程。
其中一位外籍生,叫Gabriel。第一次見到他的名字時,是看見他的學校申請資料,上頭的名字一大長串,包含著他的名與我念不出來的姓氏,而他的大頭貼看起來是個五官清秀、濃眉大眼的小男孩。
然而實際上看見Gabriel,第一眼實在很難不被他的面容所吸引,挺立的鼻樑、深邃大眼、白皙的膚質配上大小適中的薄唇,我常會和同事A笑稱他未來很有當渣男的本錢,但實際上我的三位外籍生同學們,都相當有禮貌且性格溫和善良,即便我和他們使用英語溝通時,常常因語言隔閡溝通而導致溝通障礙,他們也從未讓我有隔閡感;相反地,和他們聊天、分享生活感想時,往往是我在學校感到放鬆的時刻,午後的閒聊是我在繁忙工作時的一道宣洩的出口,也或許是因為使用英文,又再加上對象是這些小眾的外籍生,我可以肆無忌憚地與他們談天,而沒有罣礙。
外籍生來到臺灣,他們最大的學習目標就是學習中文,來自義大利的Gabriel已經學習了三年的中文,他對於學習中文的好奇心與求知慾,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凡舉生活上聽到我和同事A使用中文的談天內容,他都會好奇而認真地詢問我們那個詞語的使用方式,詢問的內容可能是某些歇後語、或是日常的對話,時常令我們啼笑皆非。
例如有次Gabriel問我們:「What means 『隨便』?」
我從小到大似乎也沒思考過這個詞的意思,當我還在思考時,同事A回答他:「It means everthing is ok.But It's in an impatient tone」我想這真是不錯的解釋。
「But if your girlfriend told you 『隨便』, it means she's angry!」我調皮的補述道,講完我和同事A都笑了,而Gabriel則是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們微笑,一面似懂非懂的乖巧點頭。這個美好的畫面我想會一直記在我的心上。
平時外籍生們在教室課堂中其實聽不懂教師用中文教授的艱難課程,所以外籍生們常要求待在圖書館自學他們的中文或其他科目,圖書館成了外籍生們常去的棲地。那天我和同事A一起去圖書館找外籍生們,恰巧看見Gabriel在埋首學習,同事A問他在學甚麼?Gabriel回答他正在學習阿爾巴尼亞語。
我們很好奇,為什麼他要學這個語言?
原來Gabriel來自義大利旁的薩丁尼亞島,父母是義大利人,但他的祖父母卻是阿爾巴尼亞人,而自己從小就接受義大利文的教育,同時也學習英文,和祖父母溝通大多使用英文,但時常聽祖父母使用阿爾巴尼亞語溝通,自己卻無法聽懂。
但他的名字中傳承著阿爾巴尼亞的痕跡,那個他不熟識的國家,因為他的姓氏在阿爾巴尼亞國中,是經常被使用的姓氏,自小他的老師便會這樣問他:「你是阿爾巴尼亞人,那你會說阿爾巴尼亞語嗎?」他只能回答:「我不會。」「你怎麼不會呢?」他的老師這樣回覆他。
那樣的話語大概像是一種無形的催促或無法忽視的提醒,告訴他需要去認識、理解那個他不熟識的國家,訴說屬於「自己的語言」,因此他開始學習起阿爾巴尼亞語。
但那樣的「提醒」真的是Gabriel想要的嗎,他願意接受自己這樣的文化背景嗎?我心裡升起一股五味雜陳,說不上是同情亦或是替他打抱不平的心情,我心裡湧起這樣一個疑問:「那你學這個語言究竟是為了自己學的,還是為了迎合別人的眼光?」請同事A替我翻譯並詢問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