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之惡-死-(十七)靈性集體自殺-天堂之門-【結】
末日揚升的自殺宣導
二十世紀的八O年代末,該組織保持低調,很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一九八八年,他們向各種新時代組織郵寄了一份詳細闡述其信仰的文件。
郵件中包含了他們的歷史訊息,並建議人們閱讀幾本主要關注基督教歷史和不明飛行物的書籍。
但除了一九八八年的文件外,阿普爾懷特的組織一直不太引人注目,也沒什麼活動。
直到一九九二年,他們錄製了十二集視頻系列,並通過衛星播出。
這一系列影片闡述了他們一九八八年更新的許多教義,它還引導了大眾去認為,這是每人皆可參與的「普遍思想」。
然而,在該期間,數百人加入又離開。
一九九O年代初,其成員人數銳減,僅剩二十六人;這些「叛逃」讓阿普爾懷特感到了感到緊張與壓迫。
一九九三年五月,該團體更名為「全然勝利匿名者」(Total Overcomers Anonymous),隨後,他們斥資三萬美元在《今日美國》上刊登整版廣告,警告災難性的審判即將降臨地球。
廣告的發表促使約二十名前成員重新加入該團體。
再加上一九九四年一系列的公開演講,該團體的成員人數比 90 年代初的最低點又翻上了一番。
此時,阿普爾懷特不再像以前那樣嚴格管束信徒的生活,也減少了與他們相處的時間。
一九九O年代初,阿普爾懷特曾在網路上發布了他的一些教義,但隨之而來的批評讓他備受刺痛。
那些年,他首次談到自殺是達到更高境界的一種可能性。
他解釋說,在人能揚升之前,必須拋棄一切「人性」的東西,包括肉體。
之後,該組織隨後更名為「天堂之門」。
與這個世界告別的儀式——閹割、遺言與星際信仰
一九九五年六月至十月,該團體居住在新墨西哥州的鄉村地區。
他們購買了四十英畝(十六公頃)的土地,並用輪胎和木材建造了一個建築群——他們稱之為「地球之船」;阿普爾懷特希望在此建立一座修道院。
事實證明,這是一項艱鉅的任務,尤其是對年邁的阿普爾懷特而言:他身體狀況不佳,一度擔心自己患上癌症。
阿普爾懷特這些年對該團體的積極領導,可能導致他在晚年極度疲勞。
那年冬天非常寒冷,他們放棄了這個計劃。
之後,他們回到在聖地牙哥地區住過幾棟房子。
這個團體越來越注重抑制性慾;阿普爾懷特和其他七個人選擇了手術閹割。
他們最初很難找到願意執刀的外科醫生,但最終在墨西哥找到了一位。
在阿普爾懷特看來,性慾是將人類束縛在身體上的最強大力量之一,從而阻礙了他們進化到下一層的努力;他認為下一層級的生物沒有生殖器官,但路西法生物有性別。
他也引用了《新約》中的一節經文,馬太福音22:30:「因為當復活的時候,人也不娶也不嫁,乃像天上的使者一樣。」認為其中提到天堂裡沒有婚姻。
此外,他還要求成員採用類似的服裝和髮型,可能是為了強調他們是一個無性的家庭。
一九九六年十月,該組織在加州蘭喬聖菲租了一座豪宅。
同月,該組織購買了外星人綁架保險,最多可承保五十名成員,每人賠償一百萬美元(保單涵蓋被外星人綁架、懷孕或致死)。
同年,他們錄製了兩段影片訊息,向觀眾提供「撤離地球的最後一次機會」。
大約在同一時間,他們得知海爾-博普彗星(Comet Hale-Bopp)即將靠近。
阿普爾懷特認為尼托斯乘坐的飛船正尾隨彗星,並計劃與他們會合。
他告訴追隨者,這艘飛船將把他們送到至高無上的目的地,而政府正密謀壓制有關這艘飛船的消息。
此外,他也表示,他已故的追隨者也將被太空船帶走,這種信念類似於基督教的大災難前「被提」教義。
此教義意指,在耶穌基督再來之前,所有信徒將被提,即身體被提升到空中與主相會,且這件事發生在大災難開始之前。
一些支持災前被提教義的經文包括:
帖撒羅尼迦前書4:16-17:「因為主必親自從天降臨,有呼叫的聲音和天使長的聲音,又有神的號吹響,那在基督裡死了的人必先復活,以後我們這活著還存留的人必和他們一同被提到雲裡,在空中與主相遇,這樣,我們就要和主永遠同在。」
啟示錄3:10:「你既遵守我忍耐的道,我必在普天下人受試煉的時候,保守你免去你的試煉。」
然而,他是如何得知這顆彗星的,為什麼他相信彗星上有外星人伴隨,或者為什麼他相信死去的尼托斯會和外星人在一起,這些都不得而知。
一九九七年三月下旬,該團體自我隔離,並錄製了告別聲明。
許多成員在臨終遺言中讚揚了阿普爾懷特。
阿普爾懷特在去世前不久錄製了一段視頻,稱這些自殺事件是該團體的「最後出口」,並評論道:「我們確實坦誠地憎恨這個世界。」
整齊自殺的「天堂之門遠征隊」
自殺事件始於三月二十二日。
他們將苯巴比妥(phenobarbital,一種鎮靜劑)與蘋果醬混合在一起,並用伏特加調製,然後服用。
吃完,他們整潔的躺在自己的雙層床上。
在頭部套上塑膠袋,讓自己安靜的窒息。
他們的身體由一塊潔淨的紫色方布蓋住。
每個成員都在口袋裡帶著5.45美金。
這是星際旅行的費用。
據前成員說,這是成員離家去工作的標準做法,「以一種幽默的方式告訴我們,他們都永遠地離開了這個星球」。
他們一律穿著耐吉鞋。
阿普爾懷特是耐吉(Nike)的粉絲,「因此,團體中的每個人都應該穿著耐吉並喜歡耐吉」曾經的成員這麼表示。
天堂之門有句諺語「Just Do it」(只管去做),與耐吉的口號相呼應,但將「Do」的發音讀作「Doe」,以呼應阿普爾懷特的綽號。
他們也一致穿黑色制服,制服上有「天堂之門遠征隊」的補丁。
這是該組織多次使用星際迷航術語之一。
大多數屍體旁邊均放有身分證明的袋子。
死亡發生在兩天內。
這些年齡介於二十六歲至七十二歲之間的教徒據信分三批自殺。
後一組的參與者要負責打掃前一組成員的死亡現場。
阿普爾懷特是倒數第三個死去的成員。
在他之後還有兩個人。
這也是僅有的兩名沒有在頭部套著塑膠袋、上身沒有紫色布塊的成員。
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六日下午三點十五分,聖地牙哥縣警局透過911接獲匿名通報,建議他們「查看一下居民的安危」。
第一個接到報警的警員獨自從側門進入房屋。
差點被一股「刺鼻氣味」燻倒。
在南加州炎熱的春天,屍體已經開始腐爛。
另外兩名警員粗略搜索後,發現無人倖存,於是撤離,直到獲得搜索令。
在那裡,他們發現了三十九具屍體。
二十一名女性和十八名男性。
這是自一九七八年圭亞那瓊斯鎮九百一十三名美國人集體自殺以來,美國公民最大規模的集體自殺事件。
阿普爾懷特的屍體被發現坐在豪宅主臥室的床上。
他的死亡引發了媒體的軒然大波。
事件的後續與後續的追隨者
四月七日,阿普爾懷特的照片登上了《時代》雜誌和《新聞周刊》的封面。
但在報導自殺事件的同時,許多媒體則聚焦於阿普爾懷特的性取向,如《紐約郵報》稱他為「同性戀大師」。
同性戀權益運動者特洛伊.德羅伊.佩里二世(Troy Deroy Perry Jr.)認為,阿普爾懷特對同性關係的壓抑以及社會的排斥最終導致了他的自殺。
但這一觀點在學術界並未獲得支持。
澤勒(Benjamin E. Zeller)認為,阿普爾懷特的性取向並非其禁慾主義的主要驅動力,他認為禁慾主義是由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儘管他也承認性取向在其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有學者寫道,阿普爾懷特的一生展現了「許多在二十世紀後期資本主義社會中迷失的個體所共有的強烈矛盾和疏離感」,該學者認為,阿普爾懷特想逃離他周圍的社會,除了自殺之外別無他法,並表示,死亡為他提供了一種逃離「無休止的誘惑和消費循環」的方法。
還有後續。
在一九九七年三月三十日,曾一度為樂隊「感激的死者」(Grateful Dead)擔任巡迴演唱道具管理員的羅拔.利安.尼古拉(Robert Leon Nichols),被發現死於他在美國加州的旅行車內,身邊留下字條稱:「我正前往海爾.博普的太空船,與較早前離去的人會合」。
尼古拉與其他信徒一樣,頭部罩上塑膠袋,上身蓋上紫色裹屍布,但他使用丙烷氣自殺,而非其他教徒所用的伏特加與苯巴比妥。
尼古拉與該教派之間的關聯不明。
在一九九七年五月,兩名沒有參與集體自殺的教徒進行自殺,其中一名喪生,另一名昏迷兩天後清醒。
康復者卓克.亨腓利(Chuck Humphrey)在一九九八年二月再次自殺,不治死亡。屍體旁邊有一張紙條:「不要復活」。
儘管包括心理學家瑪格麗特.辛格 (Margaret Singer)在內的許多著名評論家推測阿普爾懷特對他的追隨者進行了洗腦,但許多學者卻拒絕接受為阿普爾懷特貼上「洗腦」這個標籤,認為它過於簡單化,無法表達追隨者受到影響之過程的細微差別。
拉利奇推測,他們之所以願意跟隨阿普爾懷特自殺,是因為他們已經完全依賴他,因此在他不在的情況下,他們無法正常生活。
阿普爾懷特成功說服追隨者自殺歸因於兩個因素:他在社會上孤立他們,並在他們心中培養了完全的宗教服從態度。
而阿普爾懷特的學生也對他做出了長期的承諾,這就是為什麼他對事件的解釋在他的學生看來是一致的。
另有學者推測,該組織成員自殺是因為他們相信他所建構的敘事,而不是因為他在心理上控制了他們。
約翰.R.霍爾在二OOO年關於末世論運動的《末日觀察》(Apocalypse Observed)研究中認為,他們之所以有自殺的動機,是因為他們認為這是證明自己已經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並真正相信阿普爾懷特的一種方式。
而我自己的感想——認為這並非「洗腦」,而是一種「抱團」。
安慰空虛心靈的現代虛幻神話
他們要的不是「天堂」,而是「解脫」。
這個世界太複雜、太喧囂、太傷人。
痛苦、焦慮、孤單,又找不到能真正理解你的人。
於是有人來告訴你:我們其實來自星際另一個星辰,我們不屬於這裡。來吧,跟我走,我們一起回家。
這很誘人。
某位靈性導師說過:「人們不是真的想要真理,他們想要安慰。」
天堂之門的追隨者不是愚蠢與瘋狂的一群人,而是太渴望從痛苦中解脫,以至於選擇用死亡來代替覺醒的一群痴迷之人。
那不是混亂中的絕望,而是有秩序的虛假昇華感,顯示其集體心理已進入「整體性的幻覺」,脫離了我們社會既有的現實認知邏輯,對他們即將展開的下一段星際人生旅程充滿嚮往與期待。
他們不是盲目迷信的狂熱分子,他們是思考孤獨的夢者。
他們入夢了,去夢遊了,然後決定在夢中永遠長眠。
至少,不想在這個世界醒來。
他們創造了自己的末世神話,因為沒有人給他們一個可以活下去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