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說】寫詩有一種能讓我表達出疑問的能力

 

我現在找不到未來

以後的我也看不見未來

年老的我也摸不到未來

找不到看不到摸不到的未來

未來就是一輩子的人生

到下輩子的未來

都是上帝給我的未來

就像一份非常

非常珍惜的一條經歷人生的

未來之路

 

──2016.11.27

獻給珍惜未來的人

蔡XX留給未來的經歷之路

 

蔡XX就是上一篇文章裡，小D提到的CC。其實，在CC還沒有來上我的課之前，我就讀過她的詩了。〈很久的未來〉是CC寫的第一首詩，CC的媽媽的小芸讀了之後非常驚艷，於是傳給身為臉友的我。

 

我讀了之後，覺得小孩的腦袋真是一個謎。

 

後來CC來上課，我終於有機會跟她聊天。她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想寫詩的呢？為什麼可以每天每天寫那麼多詩呢？（小芸會在FB上分享CC的作品，所以我也有機會讀到）雖然我總是說寫詩就是生活，但可以寫這麼多又這麼愛寫的小孩，老實說這還是我認識的第一個。

 

我問CC你是怎麼開始寫詩的？CC說我沒辦法講很清楚，只記得大概──

 

「我媽媽有買一本繪本，書名愛蜜莉，後面有她的詩。」「有一次我和妹妹玩完玩具要收玩具，我不想收，被媽媽叫罰站。我就說我可以寫詩嗎？媽媽就說趕快去寫。然後我就開始寫了。那張紙是廢紙。標題是：很久的未來。」CC說。

 

我：「你因為不想罰站就想寫詩？」

CC：「因為罰站很無聊，那時候我又不想看書。」

 

我：「寫詩就比較有趣嗎？」

CC：「對，比較有趣。」

 

大概是我小時候沒有寫詩的經驗，我小時候完全不覺得寫詩是一件有趣的事。說得更精準一點，我小時候完全不曉得詩是什麼。而現在這個小學三年級的女孩說，「我覺得寫詩很有趣。」

 

這幾天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一邊讀著CC的詩，一邊想，她說寫詩很有趣，但那個有趣到底是什麼？到底為什麼她那麼喜歡寫詩？我自己在這邊想也不可能想出來，於是我發訊息給小芸，請她幫我問CC。

 

然後我得到了下面這一封信──

 

 

 

其實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要一直問CC為什麼喜歡寫詩？喜歡還不夠嗎？有趣還不夠嗎？為什麼要一直問人家為什麼呢？後來當我讀到CC寫給我的這封信時，我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執著……

 

「我覺得寫詩有一種能讓我表達出疑問的能力……」開頭的這句話，讓我明確的了解到，CC是有意識的在寫詩。

 

在還沒有讀到信之前，我一直在想CC究竟是有意識的寫還是無意識的寫。我的意思是，某些小孩因為還無法掌握文字，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其實是在隨機隨意的狀態下寫出來的。但我覺得能寫那麼大量文字的CC（小芸說有一段時間，CC每天都能寫），應該不是靠隨機寫出來的。

 

但我自己又不敢這樣判定，所以我直接問CC。而當CC這麼明白的表達出寫作對她來說的意義的時候，我可以斷定CC知道自己正在進行「寫作」。

 

為什麼要特別強調這一點呢？因為就我所接觸過的多數的小孩來說，他們儘管寫出了好東西，但不一定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寫？他們也不是非寫不可，寫作對他們來說也不一定有意義（他們還在感受寫作的意義）。但對CC來說寫作是有意義的。能夠感受到寫作的意義，這個人就進入了寫作之門。

 

寫到這裡，我突然覺得自己寫了這麼多，但不及CC的信有趣。寫東西本來就應該是很自然的事，寫詩也是，哪有那麼多好分析的呢？

 

CC在信中說，「我們班的老師最近都把聯絡本中的文章講得不有趣了。比如，在一個文章中，她一定要我們用螢光筆圈出『事實』、『想像』、『感受』、『事由』、『經過』、『結果』通通圈出來，反正好看的文章都變得不有趣了，你不覺得我們老師很殘忍嗎？」

 

 

「我覺得寫詩很快樂，它的快樂就像是我跟芯芯、甯甯玩在一起的時候的快樂，它並不像寫作文一樣必須填上很多的字在作文簿上。」

 

我想說的是，寫作本來就應該是這麼自然的事，但現在這樣自然的事發生了，發生在一個小孩身上，我們反而覺得不自然，反而一直問為什麼，這才是最不自然的事吧……

 

CC讀了繪本看了電影會想寫詩；過年時畫紅包在紅包上寫詩；想要鼓勵還在讀幼稚園的妹妹就寫信……對CC來說，「寫」這件事不是在學校裡在課堂上或寫作文時才會發生，而是平常就會發生。

 

對CC來說，寫作就是生活。那CC還需要上寫作課嗎？這說起來有點弔詭，我曾經說過我希望來上課的人是喜歡寫作的人，但現在我覺得對CC來說卻不一定需要，除非她想要找人討論她的作品。不過，對CC的同學來說可能很需要，不管是被學校作文綁架的同學，或是還不曉得什麼是寫作的同學。

 

最後，回顧一下上篇文章中CC的底片詩。以及其他日常作品。

 

〈自然〉

我看見了一隻野狗，牠在陽光下曬著太陽，這叫作自然。我看見了一隻正在瞪眼的狗，牠被關在籠子裡，這叫作違反自然。為什麼自然的狗嘴邊掛著微笑？另一隻狗卻不是？

──CC

 

CC的紅包袋詩

 

 

親愛的菲兒，姐姐一直以來都以為你不喜歡去上學，但是雖然你很想念爸爸、媽媽、姐姐、外公、外婆，不過……姐姐之前上學都整整哭了三個月。我真的很喜歡（你）這種很有勇氣的小孩耶！上學雖然很孤單，可是（只）要有勇氣就不會孤單了。加油加油！一定會進步的喔，來，我們試一天看看！只要有朋友，就不會想我們了。會想我是正常的，姐姐之前去夏令營的時候，也會想你們。可是有了勇氣，就不會想念。我們只要玩得開心，就不再想念了。一定要有勇氣喔！再兩天就要回台北跟阿公阿嬤玩了喔！

 ──CC寫給妹妹菲兒的信。妹妹還不會讀那麼多字，所以請媽媽唸給她聽。括號裡的字是媽媽在讀信的時候，順上去的。

 

PS.  CC在紅包和信件上都有簽名，但她說不想讓大家知道她的小名，所以我用色塊將簽名隱去。CC是我對她的代稱。

 

◆

 

【小孩說】這個系列的文章，是我在朋友的繪本咖啡館開課的課程記錄。我不會一一陳述上課的內容，因為有不少方式是之前曾經分享過的。而同樣的遊戲同樣的創作方式，不同的小孩會有不同的反應與表現，所以我這次設計課程內容的重點是，安排各類題材與創作方式，來認識與了解這些小孩對寫作的反應，然後在課程結束後與家長們分享，我在這幾堂課中的觀察與發現。這是以往在學校裡的社團寫作課所無法做到的。

 

我之前曾經提過，我一直認為對小孩最有影響的，是陪在他身邊的大人。課程總是有結束的時候，如果我能把我在課程中的發現，與小孩身邊的大人們分享交流，我想寫作或許就不會只存在寫作的課堂上。而我也可以從跟大人們的交流討論中，更了解我所接觸到的小孩，而這也會影響我如何解讀他們的表現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