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研習的機會去到台南一中這所特別的學校,老友領著我走訪校園的各個角落,覺得真是自由的學風啊....學生上課、午休到處忙碌著,讓我思考「學風」究竟是一種學生的自主情況、或環境使然,「還是一種共同認識到的默契或文化認同呢?」
校園死角的情慾藝廊、校門口的蔣公遺語、卓然獨立的青年標語在一所校園內共處;學生彼此躺在身上悠然地看著書,因被發現而稍感侷促不安的是大人還是學生們呢?
被看見的一切在陽光下坦然處之,自自冉冉~XD 這裡有著不同的政治立場、意識形態、對多元性別的不同態度,這裡好像看不到電視上喧囂的議題討論。
適逢選舉,政黨們紛紛嚷嚷著「顧台灣」、「愛台灣」、「認同台灣」、「捍衛台灣主體價值」、「中華民國是台灣」...,台灣,這個主體不斷的需要被愛、被認同、被捍衛、被賦予不同的定義;顯然,台灣並不是一個發展成熟的主體,那...我疑惑著的是,台灣,有所謂的台灣文化嗎?
在台灣,有關心理學本土化的議題方興未艾,最受到爭議大概是本土這兩字包含什麼?如何認定?如何建構?是以台灣本土發展軌跡為主,還是認同以中國為文化傳承的脈絡?這個議題又牽涉到執政黨(不管是民進黨還是共產黨)能否代表這個文化主體?討論這些太過學術,我無意把這個東西談清楚,我想試著從生活經驗自己思考這個問題。 在心理學界待久了,常常聽到「因為」我們(通常講:華人)的文化所以「OOXX」~(通常沒有好事情);比方說界線不清楚=華人文化;父母勒索孩子無法自立=華人文化;順民/奴性=華人文化;不願意通報、家醜不外揚=華人文化...不一而足;我無意否認這些文化的存在及對我們的影響,但我們在評論這些文化的時候不是也某種程度的承認我們身處這個文化?這些文化的載體是台灣?中國?其他東方國家?
台灣不滿這些迴繞在社會上的腐朽,但推不開也切不斷;想拉著所謂的先進思想,但好像移植過來都變了模樣,然後兩邊爭相撻伐,最後只能爭論「誰比較愛台灣」這種台灣這個主體沒有話語權的問題。 台灣民主化至今,我們既自詡跟中國不同,也戮力於發展自己的文化主體價值,甚至台灣共識與價值的討論佔據了許多的版面。(更多是統獨議題的排列組合)
當此之時,作為一個教育者,我想大聲的問,台灣有別於中國(大陸)的文化主體到底是什麼?!台灣人真心願意面對這個影響每一個人生活方式的問題嗎?(註:舉中國(大陸)為例純粹是因為這是比較容易拿來對照的文化主體) 我並非要表達我對這個議題的執著,而是文化影響個體、社會遠比任何政黨執政帶來的影響深切太多;尤其在身心的整合與各項社會政策的發展與實施。
心理學家榮格提出「集體潛意識」這個概念;他認為是人格結構的最底層,它包含了祖先在內的世代的活動方式、經驗庫存在人腦中的遺傳痕跡。而集體潛意識形成各種原型,這些原型在不同文化中有不同的象徵或定義,但具有普同性,能跨越文化差異。
在人探索自己的內在歷程而逐漸成為一個完整的人(我想這是不分學派的目標)過程中,我們無法避免從外在世界認識自己,這個歷程的前半段約莫會是:
《不知人不知己=知人不知己=知人又知己。》-(自我概念的初步完成) 《疑人不疑己=疑人又疑己=不疑人而疑己。》-(開始步上尋找(找回)自己的歷程;從覺得別人有問題,到開始覺得問題在己,開始把改變的動力聚焦在自己身上)
其後的階段暫且不論,但我們可以注意到,不管是自我概念的初步完成,或是開始步上尋找自我的旅程,用以參照進而感到疑慮的將會是人在社會中的相處,而這個社會建構的形塑來自文化的積累與彰顯;或會受到文化的衝擊與影響,但乘載的活動方式與經驗痕跡亦是這個社會的個體(每一個人)本身具足的可以說是資糧與潛力。
But! 生存在台灣,我們個體面對的是《意識與潛意識上的分裂與無法統合》;台灣社會並沒有辦法在意識層面給個體一個明確「文化認同」、但潛在的集體意識並不會因為我們認不認同而消失,它仍舊影響個體的生存與適應;我認為,這是台灣人相對於世界其他個體很特別的現象。這個統合困難將是生存在台灣的個體很不容易調適的根本痛苦。
以教育面為例,母語為重還是國際化?還是並行?歷史課綱的修訂、文言文時數的多寡、不斷推陳出新的教育政策、跟著時事「超滾動式、膝蓋反射式」的修正或修改;一下子覺得英美教育足堪借鏡、又想學習德國工業4.0用以再造技職高峰;師法全世界但又無法消化...。台灣人根本還沒搞清楚自己是誰?到處學人而成精,這些都可以造成一波一波的奇蹟,但我們無法統合成自己的內在涵養、進而發展出自己的特色、國家實力;如果台灣是一個個體,其實還在《知人不知己》的發展階段。 這些痛苦與掙扎非常的隱微,它出現在初嚐溫飽而懷抱夢想之時,它出現在人開始尋找生命意義與路徑之時;它形成了各種隱而未現的藉口與身心症狀,彰顯在各種社會的奇特現象。台灣人很深的痛苦來自人有完成自己的動力與歷程的需要,但我們的文化主體在這時並無能撐持而是阻礙;老者憤然,因不斷被挑戰過去信奉的價值;壯者茫然,因這個社會貌似容許各種價值但有其遊戲規則而有權力者不承認之;少者漠然,似乎擁有了一切生存所需的東西,但也沒什麼想再得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