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

「你要忘記你的鼻子！」教練眼神巡視著班上的旱鴨子們，一次一次的吼出來。當時的我一直嗆水，不停將鼻水沖進泳池一旁的水溝蓋，覺得自己糗。

這個島上的暑假濕氣很重，即使什麼都不做，只是呆坐在椅子上就會大汗淋漓，像是天然的三溫暖。因此游泳對我來說是夏天一定要做的事，不論是作為一種運動或是娛樂。真正開始認真學習游泳是在大一的游泳課，能夠在夏夜晚風中穿梭在湛藍的泳池裡，是我看著《藍色大門》後偷偷作的一個美夢；大太陽的時候，室內泳池的透明玻璃折射出微微的光線，打在泳池上更是波光粼粼。即使我尚未習得在裏頭生存的技能，我很樂意跳進這個美麗的顏料裡。

經過了四年以後，我又回到體育館裡的室內泳池了。還是戴著沒有任何度數的蛙鏡、穿著原來那套舊泳衣，我可以明顯感覺他的彈性不停在和我多出來的肥肉對抗，而他所包裹住的我已經完全不同了。我比上次穿的時候擁有更多女性的性徵，而我的靈魂狀態也完全改變了。在蹬出第一步之前，我都覺得周遭的一切不過是念舊的一種表現。當我真正決定我要開始起步的時候，我感覺身體完全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怎麼做，我不必思考任何教練教過我的技巧，身體竟然能夠完完全全的記住我是如何游泳的。這是我第一次清楚感覺到這件事！

我忘記了我的鼻子，在嘴唇離開水面的那剎，我把所有肺裡的氣體壓出去，於是身體基於本能地大口吸進足夠的氧氣；我忘記了我是一個有膝蓋的生物，我在打水的時候利用腹部和大腿的肌肉的力量，讓膝蓋以下的部位都順勢被牽動；我忘記了頭往下掉的恐懼，當我的頭頂越往水裡沉，我越能吸到水面上重要的氧氣......我能夠如此自在的在水中前進，都是因身體所記得的每個動作，而身體所篩選掉的事物，也就是「忘記」的那些成分。甚至，忘記比記得要來的更重要。

我泅泳在記憶與忘記之中。而且我知道他永遠會接住我，即使要對抗全世界的重力。我安心的全身放鬆下來，任憑自己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