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1|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和憂鬱症一起走過的日子-起-04】

    其實我是很享受自殘的。那段日子,天天美工刀不離身。
    開始看醫生後,又是另一重的折磨的開始。
    我猜很多人跟我一樣一開始都是從百憂解、贊安諾之類的開始。
    精神科的醫生不會傾聽你到底有甚麼煩惱或者多談甚麼,他們只負責聽你說你的症狀,然後開藥給你吃而已。而精神科的藥也不是甚麼神藥或感冒藥,吃了三天你就變成正能量超人或是痊癒了。
    必須每種藥吃超三周大概才能看出一些藥效,而如果你覺得這藥無效,就是換藥,然後反覆這個過程,開藥、吃藥、換藥、再重新開新藥、吃藥、再換藥。這過程非常的漫長,而且只是消極的抑制你的中樞神經而已。
    然後是耐受性的問題,即使你覺得這藥對你有幫助,吃了三個月、半年左右,它就不再那麼有幫助,這時候就是加藥,畢竟已經確定這藥對你有用,所以你的用藥量只會越來越大,然後你對藥物的耐受性就會越來越高,必須再換別的更強的藥,如果你一直沒有比較好的話。
    這一連串「我不想吃,吃了也沒用,我沒覺得自己這樣有甚麼不好為什麼要吃」的心理,除了讓我心理上產生抵禦心態以外,我更加中二的沉迷於那時也正值憂鬱期的歐陽靖,現在的她好像已經走出來很陽光的生活,但我還是在懷念那個眼神迷惘且戒備,讓我感到萬分同感的歐陽靖。
    即使診斷出來有病,我也不覺得自己有病,藥也是隨便吃,一天到晚在OD,然後就急診送醫、洗胃、住院...人生已經如此的令人厭煩了,還是得吃那些嚇死人的不知道到底有甚麼作用的藥。
    用藥越重,才會知道為什麼必須用藥。一整天昏昏沉沉的甚麼也做不了。鎮靜的藥物不是讓你讓你心裡感到鎮靜,而是讓你整天昏昏欲睡的做甚麼的動力都沒有,整個大腦一鍋糨糊,這個時候,你連自殘或自殺這種念頭都想不到。藥物機制通常是抑制或激發中樞神經的某些部位而導致你感到昏沉、想睡、頭暈目眩。
    到這個程度基本上已經無法工作了,於是我搬到了我爸媽家,那個我一點也不想面對,一切的源頭。但是沒辦法,我養不活我自己。我無法工作,不想出門、不想見人、不想說話。租不了房子、付不出水電、沒有錢吃飯,我只能搬去那裏。
    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父親為了彌補母親當年沒有拍婚紗照的心願而去拍了婚紗照和全家福。諷刺的是,每次我經過客廳的時候,都很想把那大幅的畫布裡的自己給剪掉,覺得這樣,這個家就完美了。
    對,我不想存在。不只是不想存在於這個家,甚至覺得自己的出生都是一個錯誤。這和重男輕女無關,我家沒有重男輕女的問題。一切的問題都在我,我天生就是個反骨叛逆的存在,和這個井井有條的家庭或世界,根本格格不入。
    那段時間我寫很多東西,都是一些怪誕、恐怖的故事。不知道這是不是和後來嗜血的自己有關係,或者是另一種形式的為賦新辭強說愁。但是那陣子真的是每天都創作靈感湧泉而上,真的寫很多東西,只可惜一切都跟著無名小站消失了。
    當初為什麼不備份,當初覺得自己很瀟灑,只要再寫就有了。但後來幾年非常後悔,不管是在藥物的作用下也好,或者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文思泉湧,總之上萬篇的文章就那樣的不見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很殘念。
    住院期間我發現不是每個憂鬱症患者都是一樣的。會有憂鬱症也未必需要一個理由,當它要找上你的時候,你的世界就變成灰暗一片,並不需要任何的理由,直接把你拖下地獄。
    所以不要覺得誰很陽光誰很開朗就不可能得憂鬱症。誰都有可能,誰都是潛在客戶,當它缺業績的時候,誰都是它的養份。你說,這世界是不是也太公平了一點?
    「一點也不啊!為什麼就是我?」這種念頭想也不用想,因為想它根本無用。雖然想它不一定會讓你變更糟,但想它也絕對不會讓你更好或者硬給自己加上一個理由,這一切都不會變得比較好。
    然後當我的傷口日漸癒合的時候(這該感謝我其實是不太會留疤的體質嗎?),還是有一些比較深的傷口是遮掩不住的。對於這些傷口所被投射的憐憫或噁心的眼神裡,我不再用切割自己作為感受自己存在的方法。
    我找到新的痛的方法。刺青和穿洞。也許刺青或著穿很多環的人讓人覺得有點可怕(或者非常可怕),但我一直覺得,我寧願被感覺可怕,也不要讓人覺得我很可憐。
    我不需要被同情。我不需要被可憐。我不需要被救贖。
    但是這些聲音,我從來也沒說出口,從來也說不出口,從來...連我自己也不想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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