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輔導與諮商的領域中,非自願個案通常是指自覺不需要專業協助,卻被強制安排接收輔導與諮商的當事人。此種關係,因非基於當事人主動求助,也通常帶有體制與權力的控制,常見的案例像是性侵與家暴事件的加害人、被伴侶或是家人勸來或送來的成人或孩子。
在這樣的關係裡,因為彼此進入會談關係的動機、驅動力與目標不一,也往往更難以建立信任甚至推展關係。如果對照小時候,我們對於輔導室或是教官室的刻板印象,相對於受傷可以擦藥、不舒服可以躺著休息的保健室,或許也會覺得那是壞孩子才會去的地方。
在數十載的生命中,我們也都有可能成為生命洪流中的非自願個案。無論是失業、失戀、失親,甚至是遭遇到自己或是身邊的人發生的變故,即便有些事件可能有預警或是預告,但大多數我們都是被迫進入新生命狀態的非自願個案。
在此時,以往那些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像是全家人一起用餐、出遊甚至是每天上下班工作,在變化後的時刻,看起來都極為稀有。
自大前年開始,當爸爸因為意外腦傷,我們就此成為中途失能者的家人,陪著開刀、找看護、持續復健,陪著他適應像是經過縫補而不太靈活、失去控制力量,如同布娃娃柔軟的肢體,也開始幫忙著適應著輪椅高度望出去的視野。
自此,簡單的出門也像是出國旅遊一般,需要聯繫交通、安排路線跟動線,頭腦裡的地圖已從習慣的步行加搭車,換成輪椅友善通道的版本。即便自己單獨走在路上或是到其他地方,總是不自覺觀察著公共場所的無障礙空間,這也才發現,我們習慣在人行道上碰到障礙物、高低起伏的繞路而行,對於需要輔具移動的身心障礙者來說,每天出門都是紮實考驗手眼協調的越野大挑戰。
有人說,身心障礙是個體認同的一部分(Disability is a part of a person’s identity),而每個人終其一生,可能都會遭遇到身體、精神、認知、感覺方面退化或是失去功能的挑戰,小則像是視力與聽力的退化,大則是精神、認知方面的衰退,拋下自己過往一切的那種。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能否認同新的身份又是一回事。
過年某天,跟爸爸一起看著電視時,電視新聞標題寫著:「台灣失智人口已達32萬人」。在輪椅上的他,一字一字把標題唸出來,並說著「我是32萬分之一。」
在旁邊的我,一方面想要稱讚著他的機智,另一方面也不禁揣想著,他真的已經是那32萬分之一了嗎?
陪伴著家人老去、適應新身體與新生活的過程,也彷彿在預習自己的未來,無論是肉眼可見的身體狀態的不便,或是認知功能退化的挑戰。習慣或許不會自然訓練豁達,但練習接受生命許多的可能,以及凡事無法盡如己願的必然,反而像是一場已經鳴槍起跑的耐力賽,差的只是陸續抵達終點的順序。
當生命將我們貼上非自願個案的標籤時,我們是否也有足夠的彈性,面對人生超乎常模的考驗,而在考驗當中,繼續沈澱足以寬慰心靈的日常,並應許與接納生命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