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V太
編輯前言:
自好萊塢名製片人哈維溫斯坦(Harvey Weinstein)被揭露長期對女性進行性騷擾與性暴力後,#MeToo運動由好萊塢延燒到全球,由社群網站散佈到日常生活與公民社會,成為一個全球性的議題。即使同時面對支持與反對意見,不可否認的是,#MeToo確實是當代重要的社會、政治與文化事件。而在#MeToo運動滿一年之際,紐約時報記者提出了一個疑問,除了社群網站上的討論以外,運動造成了什麼實際的改變,其中那些因為過去的不當行為終於被揭露而失去權力的男性們,他們的繼任者是誰?這些繼任者是否又能夠改變組織跟社群的文化?紐約時報因此進行了一次大規模調查,發現過去一年間媒體所報導的201個男性因為不當性接觸而失去工作或職務的案例中,有將近一半是由女性所接任。這代表什麼?改變來到了嗎?我們還可以/應該期待什麼?
本文翻譯自紐約時報於10月23日所登出之"#MeToo Brought Down 201 Powerful Men. Nearly Half of Their Replacements Are Women"一文。(註:標題為譯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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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這樣平安無事地度過了許多年,而在那些被他們騷擾的人眼裡,這些加害者彷彿永遠都不會付出代價,直到媒體報導詳細揭露了哈維溫斯坦(Harvey Weinstein)的性暴力與性騷擾惡行,讓這個人終於從好萊塢的神壇走下。
一年之後,即使#MeToo運動遭遇了一些反對聲浪,我們仍可以盤點一下,溫斯坦的案例對於權力階序造成了哪些改變。一份紐約時報的分析發現,自從溫斯坦事件初次爆發(以及隨後紐約客雜誌的調查報導)以來,至少有200位男性名人因為被公開指控性騷擾而失去工作,其中有些人-包括溫斯坦-甚至面臨刑事訴訟。至少有920位當事人現身表示,自己曾經歷過來自這些男性的不當性接觸。這些失去工作的男性中,有將近一半的人的職位由女性所取代。
與此數據相比,在溫斯坦事件爆發的前一年間,只有少於30個因為被公開指控不當性接觸後辭職或遭解雇而躍上新聞版面的案例。而2017年4月時福斯電視台的主持人比爾歐萊利(Bill O’Reily)的下台成為後續一連串變動的小小前震。
「這樣的事情前所未聞。」專研性別議題的加州大學哈斯汀法律學院教授的瓊威廉斯(Joan Williams)這麼說。「雇用女性總是被視為是冒險的行為,因為她們有可能去生小孩之類的,但現在雇用男性反而看起來更冒險了。」
但性騷擾並未從職場上消失。(美國)聯邦法律仍舊未能提供許多的女性-包括身為自由工作者、或是在職員少於15人的公司工作的女性們-完整的保障。新的職場政策的影響甚微,也未能帶來更深入的文化變革。而正如同最高法院布萊特卡瓦諾(Brett Kavanugh)任命案上的相關爭論所顯示的,美國人民對於被指控有不當性接觸的人們應該如何被究責,以及舉證標準有著不盡相同的看法。
被撼動的權力結構
但這份分析顯示,#MeToo運動撼動了-並持續在撼動-社會中能見度最高的產業裡的權力結構。紐約時報蒐集整理了那些失去主要工作、領導人職位或是關鍵合約,並因此被媒體所報導的案例。
這些案例中,43%的接任者為女性。在這些由女性接任的職位中,三分之一為新聞媒體業、四分之一為政府機關、另有五分之一為娛樂與藝術產業。舉例來說,羅蘋萊特(Robin Wright)取代了凱文史貝西(Keven Spacey),成為電視影集紙牌屋(House of Cards)的主演,艾蜜莉內門(Emily Nemens)取代洛林斯坦因(Lorin Stein)成為《巴黎評論》的編輯,而蒂娜史密斯(Tina Smith)則取代了艾爾富蘭肯(Al Franken)成為明尼蘇達州的參議員。
在這些被騷擾撼動的組織裡,女性正逐漸取得權力,並可能帶來巨大的影響。
「我覺得很有趣,許多人來跟我說:『謝謝你在這個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的時刻挺身而出』」史密斯說,「這是很多女人很多時候都在做的事情,對吧?」
任命一個女性並不保證改變。女性也曾做出騷擾並且試圖掩蓋的行為;有些女性則面臨了玻璃懸崖-也就是當女性在組織危機時被任命為領導人,也因此面臨比較高的失敗機率;而即使在這個後溫斯坦時代崛起的女性人數不可小覷,在美國組織與企業的領導階層中,女性名額仍舊不成比例。
女性經驗帶來新的內容
研究已不斷地指出,女性傾向不同的領導方式。一般說來,他們會創造一個比較尊重的工作環境,讓騷擾比較不容易猖獗,女性對於通報騷擾案件也感到比較自在。女性領導人傾向於僱用並提拔更多女性、付給他們平等的薪資,並且使得公司企業獲利更多。女性將他們在生活中的經驗和觀點融入決策之中,而這能夠對企業有所助益,因為女性負責了大部分的採購決定。在政府機關內,研究則發現女性更富有合作精神並能夠同時和兩個政黨工作,同時他們也會推動更多支持女性、兒童和社會福利的政策。
民主黨參議員史密斯表示,在國會確實是如此。在高度兩極化的參議院裡,不同政黨的女性往往超乎尋常地相處融洽,23位女性參議員每月都會固定聚餐一次,他這麼說。
「我認為當你和其他人建立關係時,你就會成功並且把目標做到。」他說,「這是要有所成的基礎,尤其是在立法世界裡。」
其中一個例子是:他和阿拉斯加州的共和黨參議員麗莎穆爾科斯基(Lisa Murkowski)發現兩人高中的時候都曾在阿拉斯加州輸油管系統打工,因為這個共同經驗連結了兩人,進而協助他們共同贊助了上個月才通過的鴉片類藥物危機應對法案中的心理健康相關法令。
在新聞媒體和娛樂產業內,許多躍升到被男性騰出的職位的女性們改變了他們提供給觀眾的語調和內容;在某些案例中,#MeToo運動的餘波也形塑了他們的決策。
接替羅伊普萊斯(Roy Price)而成為亞馬遜工作室總監的珍妮佛索克(Jennifer Salke)曾經表示,亞馬遜需要更多「給女性看的大型、令人上癮的節目」。他至今宣布了和演員莉娜薇斯(Lena Waithe)與妮可基嫚(Nicole Kidman)等眾人的合作計畫。
自從坦琪娜維加(Tanzina Vega)接任約翰霍肯貝瑞(John Hockenberry)成為公共廣播節目《外帶》(The Takeaway)的主持人後,她在許多集的節目裡探討了性別相關議題,包括男子氣概、女性的憤怒、和種族與性別的交織性等,這些他已經追蹤多年,而如今-據他表示-成為全國討論的主題。
「我不認為那和我作為一個女人有必然的關係。只是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拉丁裔,我知道在過去哪些時刻,女性並未成為討論的主題,我可以很敏感地察覺到。」維加這麼說,他過去曾經擔任CNN和紐約時報的記者。
女性的個人經驗,包括作為一個母親,可以讓職場變得更歡迎其他女性。這是蔡成美(Christine Tsai)的希望,他是科技投顧公司500 Startups的執行長,於2017年年初在前執行長大衛麥可盧爾(David McClure)因為其對科技社群內女性的行為而面臨內部調查後接任。
「作為執行長,我會刻意地更公開討論這些事情,例如當我的小孩有個預約時,希望這樣可以創造一個環境,讓人們不覺得他們需要隱藏自己的家庭義務。」他這麼說。「當然,一個男人也可以對這些事情很有敏感度,但是我覺得對母親身分的同理是有幫助的。」
改變的限制
然而,這些崛起的女性也只能做到這麼多-畢竟他們還是在一個由男性主導的體系裡工作。這些被逐出的男性們中,有超過10%的人曾試著東山再起,或是表達復出的慾望,而其中很多人從未失去金錢權力。
喜劇演員路易C.K.最近站上了紐約喜劇地窖(Comedy Cellar)的舞台,並提出疑問:「人們必須被逐出他們的領域多久才算夠久?又誰得以決定?」廣播節目主持人蓋里森凱勒(Garrison Keillor)以播客(Podcast)形式重啟了節目《作家年鑑》(The Writing Almanac),並且根據報導,獲得了一只27萬5千美金的合約,讓明尼蘇達公共廣播電台得以重播他的節目。在遭到性騷擾指控後,卡羅萊納黑豹隊(註:美式足球隊)的創辦人和前所有人傑瑞理查森(Jerry Richardson)被美國國家足球聯盟(National Football League)罰款275萬美金,但卻以至少22億美元的高價將球隊售出。
當這些被指控性騷擾的人在沒有改過自新的情況下重新獲得權力,或是從未失去權力-至少金錢上沒有,這限制了後溫斯坦運動是否能夠動搖美國社會內權力運作方式的潛力。
他們並沒有經歷過那些倖存者們所經歷過的創傷,#MeToo運動的發起人塔拉納伯克(Tarana Burke)這麼表示,他於2006年發起該運動,以支持性騷擾和性暴力的倖存者們(一年前的十月,隨著女性們使用這個標籤敘說自己受到性騷擾與暴力的故事,#MeToo在社群網站上瘋傳)。他說,其中很少人表現出來他們真正地為自己的行為負起了責任,或是私下對那些被他們傷害的人致歉。
「自省與問責在哪?」他說。「如果我們能看到一些證據,我們就可以針對修復之路有一個更堅實的討論。」
我們做得到
與此同時,這些女性表示,有許多能夠充分勝任的女性已經準備好接任這些掌權的位置。
「我們這一群接手了這些工作的人之所以獲得了提拔,是因為我們在工作上的表現真的非常優秀。」廣播主持人維加說。「我們有技能、我們有經驗、我們有工作倫理、我們有智慧,是時候讓我們來做這些工作了。」
編輯註:
紐約時報詳述了201個案例的情況,包括事件爆發日期、臨時接任者、後續長期接任者,以及事件相關資訊,有興趣的讀者們可以參考原文網址。
原文作者:AUDREY CARLSEN, MAYA SALAM, CLAIRE CAIN MILLER, DENISE LU, ASH NGU, JUGAL K. PATEL and ZACH WICHTEROCT
發表日期:2018/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