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社會工作至今也快十年了,這些年來,工作量的無窮無盡、同事間的明爭暗鬥,甚至是客戶的百般刁難,其實都不是令人沮喪的事,真正令人感到無力且失去鬥志的只有一件-不溝通。
從小我們在班級的團體生活中,總被教育要融入整個群體,要多多忍耐、包容,儘管我很討厭自己的座位在最遠離講台的最後一排,但我仍舊服從老師對於我自己座位的規劃,既然大家都是這樣被分配的,我又為何有資格可以跟老師要求我不要坐這呢?於是我忍耐了,明明知道某位同學不喜歡被人注目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反胃,但只因為他籃球打得很好,於是他被同學們要求做為先發成員出賽,我看著他面露為難,卻仍舊點點頭答應了,最後他的表現不如預期而輸了球賽,儘管班上的同學沒有明著指責他,但私底下卻常常說如果他能正常發揮我們早就贏了等等言論,我相信他肯定聽到了,但他也忍耐著對著大家笑了笑,說自己那天肚子痛之類的言詞,他也忍耐了。
或許這些都只是些小事,但我們是會忍耐的,也學會了忍耐,儘管這份忍耐抹殺了自我,迎合的群體。
總是有人會以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言論來說服被犧牲者,他看著眾人期待的目光,肩頭上一個名為社會期望的重擔便壓到了身上,在說服者的鼓吹之下,這位被犧牲的人若沒有當即接受,就會被打上自私自利,不為他人思考的標籤,於是我們忍耐了,並將之內化成為了一種基礎的思維模式,也就是我們會去揣測別人的想法,以避免被人認為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
溝通,我們並不是不溝通,只一味的忍耐,但我們之所以最後放棄了溝通只選擇忍耐與揣測,理由很單純,只因我們不願把話說白,太過直白的話語會傷人,委婉的溝通方式成為當代的圭臬,這常常被人稱之為說話的藝術,這確實是一種雙贏的溝通策略,但為何我們都知道有所謂的委婉的說話方式可以利用,最後卻選擇放棄溝通呢?
從你委婉的話語中,對方根本無法感受到你話語中的深意,最後只回應了你話語的表面,而這種現象佔了大多數,於是人們漸漸的思考如何達到更有效的溝通。
在溝通之前,我們便開始揣測對方想法,幻想對方的思考邏輯,儘管跟欲要溝通的對象交往不深,仍舊選擇先揣測,因為過去的經驗告訴自己,直接委婉的溝通往往得不到正面的答覆,甚至南轅北轍,然而揣測的應用,顯然毫無幫助,甚至讓人感到你的話語中藏著些什麼,更讓人下意識的戒備起來,自然更不會去思考你藏在話語中的深意。
在這些溝通失敗的情況下,人們最後並不是選擇直白,而是選擇更加癲狂的揣測,我們只要展露出一絲訊號,對方就要知道我的要求,比方說,因為對於自身薪資太低而感到不滿,我不會直接找主管談,而是在工作的態度上擺爛(領多少錢,做多少事。),期望主管在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時,便知道我需求更多的錢,但我想主管肯定不會知道你是因為薪資太低,而致使工作態度差,而會以為你是身體不適或是想要偷懶才會擺出這樣的態度,最後你無法得到你想要的,甚至還可能因為工作態度不佳,而被懲處,也有另外一群人,他們並不會擺爛,而是直接選擇離職,去另一家薪資更好的公司,但無論哪個做法,都缺少了溝通。
當然我也不是在批判工作態度不佳、直接離職等作法是錯誤的,我只是想要強調溝通,很多人直接將自己假想對方可能會說的話當作是必然,最後得不要自己想要的結果時,卻在埋怨對方不夠細心、體貼,不夠設身處地的為他人思考,每每聽到有人如此抱怨時,我總是想,你又不願意說清楚你要什麼,你到底有什麼資格要求對方做到你想要的事情呢?並不是每個人的共感能力的那樣的好,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著與你相似的思考方式,當你不把話說白,那就要有得不到正面回應的心理準備。
回到開頭,我之所以說工作最令人無力的事情是不溝通,全是因為公司文化的問題,之前我提過自己是做測試的工程師,因此我與產品工程師、研發工程師、產品應用工程師、產線人員、國內外業務人員等有著許多工作上的交流,產品工程師掌控的產品的方方面面,從產品的設計乃至出貨都由其一手掌控,而研發工程師照著規格設計產品,設計好的產品則會送到測試部門進行軟硬體的功能驗證,驗證完成則會下到產線,進行試產,確認無誤後,則會量產,開始販售,國內外業務就到處跑客戶,拉銷售,賣出後的售後服務則是由產品應用工程師來服務客戶,以上就是大致的流程。
然而我們公司的產品工程師並沒有定義出詳盡的規格給予研發工程師設計,因此不少功能的規格都是研發工程師自己憑藉經驗去設計的,於是這樣的產品到了測試部門往往就會發生某些參數無法在實際環境被有效利用的情況發生,某些功能的操作邏輯是反思維,是不合乎一般人邏輯的,當然,若是有過一點寫程式經驗的人,就能理解研發工程師之所以這樣設計的邏輯由來。
由於沒有完善的規格,我們測試單位也就沒有所謂的制式的測試清單可以去驗證,每一次的驗證只能透過經驗去發現問題,並要求改善,這些問題不僅僅是功能失效,或動作錯誤,更多時候是如方才所言的,是無法被應用的、不合乎慣性的邏輯的,於是我們只能不斷的與產品工程師溝通,並要求研發工程師改善,但從上述的過程,當產品送驗到測試單位時,這些邏輯的問題是無法被改善的,這一點並不是研發工程師能力不足,而是沒時間,因為要改善這些問題無異於完全翻新,公司沒有這麼多的時間成本可以消耗,畢竟有數百人的生計要顧,因此測試單位往往只能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簽署驗證完成並放行生產。
為了改善這份無力感,我便與主管討論改善流程,於是我們從制定測試清單開始,以期許部門內的測試人員,測試的一致性,因為之前的測試都是各憑經驗,而這是相當不可靠的做法,優先改善這件事,可以有效的提升我們對於產品各功能的穩定度,然而我與主管並沒有強制性的推動這件事,而是先以試探的方式,看看其他人員的想法,可想而知的答案便是沒人願意做,主要是因為沒有正確的規格,要寫根本就沒有依據,這種說法乍一看,相當的合乎情理,但對於如今這般毫無一致性的測試而言沒有任何幫助,因為沒有正確的規格,意味著任何人都可以來制定它,只要制定的合乎情理,透過溝通便可以將我們所制定的規格,作為產品的正確規格來測試。
最後在多次的開會探討下,眾人總算是在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下執行這項計畫,因為主管祭出了某些懲罰的方式,只要沒有達到績效可能就要遭殃了,由於公司的產品很多面向,每個同事都有各自對應的產品,因此測試清單是各自獨立的,並不是一個人的完成後,其他人就不用寫的情況,但這也產生了一個問題,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測試的一致性,為了達到這所謂的一致性,我們的測試邏輯應該要先達成共識,但這一點就相當的困難,因為在過去我們的測試都是憑藉各自的想法、經驗,因此每個人的手法都不一致,甚至達到的結果也各有不同,要統一這件事是非常困難的,乃至今日,我們仍舊達不到共識,而之所以達不到共識,主要是意願不足,另一方面是不願直白的溝通,每個人在談論對方的測試失誤時,總帶著一種聽似包容,實則指責的口吻在檢視對方的測試手法,而這種口吻並不是每個人都聽得出來,若聽得出來,我想達成共識這件事早就完成了,也不至於搞到今日依然無疾而終。
由於大家都用很包容的口氣說話,最後出現的測試清單,其上的手法並不一致,因此共識這件是完全的不可能,儘管我們花費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在搞這件事,但最後因為顧及他人心情的溝通方式,使得我們得到了一個成效不佳的結果,不過既使如此也好過完全沒有。
搞定部門內部的問題後,我便緊接著跟產品工程師探討讓研發工程師放下自行制定規格的權力的辦法,畢竟研發工程師做這件事行之有年,掌握著如此大的權力,怎麼可能說放就放?因為只要放了,他們便要全面性的重新翻新程式,這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個極大工作量負擔,若沒有重大的性能異常,他們從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因此這次的溝通至關重要,這對於整個公司的運作模式也會有極大的震盪,但我想這是好事,達成後的效益將會為公司的產品帶來相當正面的影響,然而這件事的結果將會如何?我也不清楚,因為它是正在進式,但我仍懷抱希望。
從小,我們被教育服從團體的制度,不要打破團體的平衡,又加上班級上的同學大多都是朋友,於是在威權與友情的壓力下,我們選擇了忍耐,在出社會後,我們被要求說話做事都要三思而行,但這卻被誤解為多想一點,少點表達,而表達時,又要委婉小心,顧及對方的心情,在我們學會忍耐又習慣隱晦說話的時代,我們的訴求一次又一次的被忽視,最後我們不是選擇更勇敢且直率的表達,而是逃避,我們直接放棄向對方要求正面回應,而是轉去向可能會回應自己的人投身而去,但可以預料的是,這樣的作法將找不到真正屬於自己的棲所。
好好溝通,並不是要你不要委婉的說話,而是在你得不到正面的回應時,你該試著傳達更直白的訊號或意圖,而不是直接放棄、逃避,這樣做終究只會在這樣的死循環中輪迴,被忽視、不被重視的感受將糾纏你的一生。
另外,我跟朋友在分享上述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感到很意外,他對於我們公司這堆鳥事感到不可思議,他更表示,正常人遇到這些事早就離職或跳槽,要不然就是躺平等等撒手不管,怎麼還會自己跳下去處理?
而我覺得這種說法很奇怪,就好比你看到一團火在燒,你明知你拿起滅火器就有機會消滅這團火,但你卻嫌麻煩,拔腿就跑,放任這團火肆虐,最後造成不可收拾的慘況,我知道這種比喻似乎太過極端,但我只是想表達,當我遇到問題,雖然我也會想逃避,但當你發現你周遭的人都不願站出來,同時這個問題也將影響到自己的時候,你自己站出來捍衛自己的權利不是很合情合理的嗎?
不過我也很清楚,很多人也如我朋友說的那樣,如果公司這些鳥事這麼多肯定會選擇離職,但在我的思想裡,每間公司都有自身的問題,沒有一間公司是完美的,看看那幾間科技巨頭的公司裡,那些奇怪的公司文化就令人不敢恭維,更何況是其他公司呢?比起尋找一間適合自己的公司,為何不先想辦法將自己所處的公司打造出適合自已的公司文化呢?雖然這個過程很漫長,但我想這一切做完之後,你的工作會輕鬆很多,不過以我個人的經驗來看,大公司的文化是幾乎無法撼動的。
最後,我還是想問各位,為什麼我們總是不願好好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