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子慢下來的時候,漸漸感受到生命能量的特殊流動,在時間縫隙中,與突然造訪的邂逅相逢。
近期持續在學習爵士鼓,音樂教室中,有一位說不上熟識,但因多次見面、一起上課,所以還算是偶爾會家常幾句的妹妹(簡稱:C妹妹)。
下課後,當我在整理器材,準備離開教室時,他突然略帶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眼神中帶著些許盼望、又似乎藏著絲絲怕打擾的口吻,小心翼翼地說:「可以問你今天晚上方便有空嗎? 我想和你喝咖啡聊聊天。」
這種說不上熟悉的對象,突如其來的邀約,還是讓我感到稍嫌壓力和陌生。
在教室、打鼓的時空,我們至少有共同課程目標,可以讓我將注意力專注於手邊的打鼓練習,而不至於手邊無事可做,將所有目光心無旁鶩地投注在某一人身上。
說穿了,我發現我打鼓一方面就是想全神貫注在這件事上,另一方面則是藉由打鼓,暫時被動式的躲避他人眼光。
但若是喝茶聊天,可就沒有讓我的注意力轉移逃避的機會,手邊沒有鼓棒,讓我沒有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縫隙,我只能赤裸裸地面對眼前的這個人與他的話語。
而且說句難聽的,我與她也還不致熟到可以促膝長談,而且首次聊天就要我談及這麼私領域的話題,甚至要分享我的感情經驗,這嚴重侵略到我的邊際,不是太舒服。
想到這裡,事情甚至都還沒有發生、執行,我不僅就已感到筋疲力竭,準備以一把
我的萬年好用又高效的武器: 【名為偽裝不方便為由、滿臉歉意婉拒的說詞(實則不想多參與社交)】的絕招以之應戰,以往經驗下來,無往不利。
在準備發動社恐大絕招,扣下板機前,我發現C妹妹略帶落寞的神情,口吻卻之大相逕庭,故作輕鬆愉快喃喃說著:「其實是想和你諮商聊聊關於感情的事情啦...我現在和男朋友感情上有些危機,但我的生活中沒有合適的人能讓我請教,所以我想妳比我年長,應該會比我多出一些關於感情上的經驗和智慧吧!」
這幾句話讓我欲言又止的婉拒之言,大口地吞回去,身為共感能力高強的INFJ,我突然感受到這個感情問題可能對於C妹妹應該是個讓她焦慮煩惱許久的難解之題,因為他的身家狀況,又沒有其他人或朋友能給他建議。
這時我在腦袋底層搬出光譜另一端的武器:【大同博愛的個性】(aka愛管閒事個性),
雖然知道不可能世界和平、每個人都快樂、適得其所,但或許我就是一個這麼天馬行空的理想主義的浪漫之人吧!
若說我像是個雙面人也好,翻臉如翻書也罷,但當下我的態度180度大轉變,一口答應C妹妹的邀約。我當下感到一種【我必須做】,總覺得自己有莫名的使命感,總覺得C妹妹或許現在真的需要我。我要盡可能竭盡自己,即使把自己搞的很累,在心裡深處,還是希望在自己能力所及之內,盡可能幫助他人。
不過由於感情之事,獨聽一方說詞是非常不客觀的,對於兩人的種種經歷與人生經驗也毫無線索,感情終究還是當事人兩人的溝通與共識,身為他人,僅能在聽取一方說詞中,盡量不偏頗任一方。
另外關於分享自己私人經驗這點,我還是有點忌諱,因此我在談話當下,盡量讓C妹妹多講,我則是聆聽居多,時不時給個中立的建議。這並非呼嚨或不誠懇,而是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尊重與邊界。
C妹妹開始聊聊他自身深陷已久的感情上的自我拉扯,但又不可自拔的半推半就,那種進退不得又極度內耗的黑洞漩渦。
我聽著對方滔滔不絕說著他與對方之間的各種痛徹心扉、委屈求全卻心有不甘的經驗,甚至講到悲從中來,眼淚卻往肚裡狠狠吞下,或許是在公共場合,一哭的話,就無法收拾,又或是顧及面子,試圖不要被我發現。
共情能力超強的我,可以非常容易感受到他的悲傷沮喪、無力面對的情緒,但因為我不擅於第一次深度談話就對別人的感情私事指指點點,冠冕堂皇地說教,所以聊天過程中,我大多都是聆聽為主。
可是生命奇妙之處就於此,明明起初是C妹妹主動邀約,提出數個感情糾葛問題,正當我在拼湊、敘述自己的看法時,自己一邊講著講著,卻意外地在闡述的字裡行間的當下,自己悟出了一些什麼,很難形容是什麼確切的概念或是想法,就是一瞬難以名狀的火光劃過,接著心中會莫名萌生:「欸…啊…對耶….上次那個問題…原來是這樣啊…有道理…我懂了…」
在這鬼火時刻,我的內心被突如其來的召喚給翻攪著,看似虛無飄渺,卻很實在地感受到什麼的頓悟瞬間。
但你要是問我:「所以你懂了什麼?」,我還是會講不出個所以然,那是一種深埋在心中,自己感情上的陳年糾結與焦慮,倏然被化開、「啊!我懂了...」釋然的通暢感。
這讓我聯想到,或許這就是哲學課中說的「無為」吧,
看似【沒有】,卻是扎扎實實的【有】。
「無」不是沒有,「有」也不是真的「有」。
有時【有】更是需要【無】來展現它的【有】。
(下篇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