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華夫
中國地域廣大,自然發展了一些很有特色的「方言文學」,胡適之先生在他寫的
《海上花列傳》序裡說:「《
海上花》是吳語文學的第一部傑作但是《海上花》的作者的最大貢獻,還在他的採用蘇州土語。」又說:「我在別處(《〈吳歌甲集〉序》)曾說:老實說罷,國語不過是最優勝的一種方言;今日的國語文學在多少年前都不過是方言的文學。正因為當時的人肯用方言作文學,敢用方言作文學,所以一千多年之中,積下了不少的活文學,其中那最有普遍性的部分,逐漸被公認為國語文學的基礎。我們自然不應該僅僅抱著這一點歷史上遺傳下來的基礎就自己滿足了。國語的文學從方言的文學裡出來,仍須要向方言的文學裡去尋他的新材料,新血液,新生命。」
張愛玲女士用國語翻譯了吳語的《
海上花》,出版為《海上花開》,她在
《國語本《海上花》譯後記》中說:「半世紀前,胡適先生為『海上花』作序,稱為『吳語文學的第一部傑作』。滄海桑田,當時盛行的寫妓院的吳語小說早已跟著較廣義的『社會小說』過時了,絕跡前也並沒有第二部傑作出現。『吳語文學的第一部傑作』,不如說是方言文學的第一部傑作,既然粵語閩南語文學還是生氣蓬勃,閩南語的尤其前途廣闊,因為外省人養成欣賞力的更多。」(請看拙文
張愛玲的後半生傳奇─文學與藝術(1))
我在此文探討台(閩南)語歌謠《春花望露》(詞曲作者
江中清,1952年)的文學魅力,其歌詞如下:(括弧裡是我的國語翻譯)
《春花望露》
詞曲:
江中清「今夜風微微 窗外月當圓 雙人相愛要相見 思君在床邊
沒見君親(真)像野鳥啼 噯唷 引阮(我)心傷悲 害阮(我)等歸暝(整夜)
明夜月光光 照在紗窗門 空思夢想歸暝(整夜)恨 沒得倒落床
沒見君親(真)像割心腸 噯唷 引阮(我)心頭酸 面肉(臉面)帶青黃
深夜白茫茫 冷風吹入窗 思思念念君一人 孤單守空房
沒見君怨嘆目(眼)眶紅 噯唷 引阮(我)病這重 情意害死人」
《春花望露》歌詞文字精鍊直白,頗有「和平敦厚而又清澈明淨、脫離庸俗而不顯出新異」的
日本俳句之風,可說是台(閩南)語的斷腸詩。
其中所用的動詞片語:「雙人相愛要相見」、「思君在床邊」、「引阮(我)心傷悲 」、「引阮(我)心頭酸」、「引阮(我)病這重」、「面肉(臉面)帶青黃」、「沒見君怨嘆目(眼)眶紅」、及「情意害死人」都極傳神,國語裡都沒這種用法, 將來國語文學藝術可以吸收而豐富。
而所用的兩個「明喻」─「沒見君親(真)像野鳥啼」及「沒見君親(真)像割心腸」─是悲切直白的入骨。
當然,詞曲作者
江中清最難能可貴的是對台語歌謠傳唱的深刻瞭解,聽聽受過義大利女高音聲樂訓練的
簡文秀女士詮釋:
《春花望露》簡文秀女士的演唱, 她表情、身段、咬字、吐氣都已臻完美,而這個藝術完美的最大的功勞應歸江中清詞曲的藝術創作成功。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就是一曲斷腸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