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父親節,為何爸爸總是被哭爸

2018/08/08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我最近兩年的主要工作,是到處去跟人家聊教育或教養的問題。要處理教育或教養的問題,就不可能忽視媽媽的結構困境,一打多、假性單親、社會對母職的不合理期望,各種各類,而其中最常見的一題,就是:
伴侶很煩
我主要的工作對象都是異性戀,至今只遇過一對同性伴侶。除此之外,在我所有的親職工作坊裡,全部都是女性的比例大概超過一半,剩下一半有男性參與的,現場的男性通常也不會超過10%,所以這個「伴侶很煩」的「客訴」,幾乎都是異性戀關係裡女性對男性的「投訴」。都在哭爸(台語正字)。
 

不斷投訴的地方媽媽

「一直下指導棋,又不自己做,是哪招?」
「明明自己對小孩也很好,我對小孩好又在那邊靠北。」
「反對這個反對那個,反駁他他又生氣,不反駁他他又說我沒想清楚。」
「一個理由被推翻就講別的理由,到底是誰不講理啦?」
在仔細聆聽這些客訴細節的過程中,有一次我突然間意會到,這些「很煩」的男性伴侶其實根本不是要「討論」或「爭辯」教育問題,他們根本就是來找碴的,就是在刷存在感啊。我跟媽媽們提這個想法,有許多人同意這個猜測。
然後我們免不了會提到性的問題。
有很多女人在生子後就沒什麼跟伴侶做愛的慾望,但伴侶卻一如往常地需索,有些甚至更加頻繁地要求,反而讓女人感到厭煩。有的能忍耐的當成「勞動」來配合,有的不能忍耐的,就變成兩邊拉鋸的引爆點。
本來都還好好的啊,為什麼生了孩子一切就不一樣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女人發生了什麼事?男人又發生了什麼事?坦白說,這也是我和伴侶長期的困境與迷惑,所以為了私人的幸福與全異性戀人類的福祉,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直到最近,我有了一個蠻有趣(也很悲哀)的想法──
我們這些男人都掉下懸崖了。
今天是父親節,我趕著將這篇文章寫出來,就當作送給有同樣感受的父親的禮物吧。假如你有一樣的心境,也許可以說出來,讓我們知道我們不孤單,可以互相拍拍(泣)。
 

地方爸爸就是差了一截

在這種對「我們」的想像裡,「我」、「他」跟「我們」之間的界線難以被劃定,而是連續流動的,有如母親與孩子的血液一般,連續流動在個人與「我們」之間。也就是說,對某些母親來說,她與孩子的可能不是「個人與個人」的關係,也不是「集體與個人」的關係,而是一種「我」與「延伸的/部分的我」所組成的「我們」的關係,是一種「分裂的我」彼此之間的關係。
《你的孩子還是你的孩子》一文裡,我提到上面這種「陰性的我們關係」,而在許多工作坊裡,我跟媽媽們核對她們是否有這種經驗,發現至少有一半的媽媽們都很明確有這樣的感受,認為自己完全沒有的人,則大概有1/10。而假使媽媽跟孩子之間的關係是「我與延伸的我」,那麼媽媽對孩子的愛,幾乎可以說是對自己的愛。
以我自身的例子來說,在小孩出生,日子逐漸進入「日常」之後,我突然間發現,我的伴侶不一樣了,她的眼神不如往常那樣總是看我,她的手也不如往常那樣總是觸摸我,她甚至拒絕我的求歡。
「她不那麼愛我了。」是這樣嗎?我不那麼確定。她對我的愛是不是減損了?
其實可能不是這樣。想像一下,在原先的一對一異性戀關係裡,女人愛男人的程度若是10分,那麼在生產之後,女人愛男人的程度未必有所減損,而是女人愛上了另一個(延伸的)自己,而那段關係也許有15分(以上)。
也就是說,男人跟女人的關係未必減損了,但要是將這段異性戀關係與母子關係比較,「差了一大截」的狀態可能是顯而易見的。

地方媽媽不需要你的肉體

除此之外,在許多媽媽的回饋裡,我們也知道有些媽媽在哺乳時能夠得到情慾上的滿足,有些純粹是精神上的,有些則還有生理上的。而這些跟小鮮肉一起的滿足可以取代伴侶之間的愛撫與性行為,使得女人更不需要伴侶的蒼白肉體(哭哭)。
 
更慘的情況是,如果一個男性跟以前的我一樣,是從A片裡自學性教育的話,就會以為所有的女性都很享受陰道性行為,而不知道有許多女性其實根本不那麼在乎你的雞肋(?),而更在乎我們不那麼在乎的、以為是「前戲」的觸碰與情感連結。又假設他的伴侶剛好就是這樣的女性,而他們又沒有好好詳細談論這件事情的話,一個悲慘的家庭故事也許就這樣開始了。
也就是說,異性戀伴侶在生小孩之後所遇見的狀態,有一種可能是「女人遇見了一個更愛的第三者」,而且那個第三者(小孩,也就是女人延伸的自己)還是男人絕對不可勝過不可對抗的對象。而且那也是不可阻止不可逆轉的,畢竟誰能夠阻止一個人去愛自己呢?

地方的爸爸變得白目

以前文對女人的分析為基礎,我覺得男人面對的處境,是有如掉下「關係的懸崖」般的絕望。
對我以及許多男人來說,射出去的東西就是「他者」了,我們既然從來沒在意過衛生紙裡那些無緣子女(?)的感受,那麼射進陰道裡的,恐怕也沒有多大的關注。
我曾經想過「伴侶跟小孩要死一個的話,要死誰」這種蠢問題,發現沒辦法決定。我雖然傾向於「孩子可以再生」,但又覺得失去這個孩子的創傷,會讓我們無法繼續在一起生活。就像那些曾經見過的劇本一樣。對我來說,伴侶若是10分,小孩大概是8~10分吧。
然而,當我從她們的母子互動察覺到(未必是意識上的),我的伴侶跟孩子之間的關係,遠遠地超過我跟伴侶的關係,這一點讓我非常不能理解,當然也不能接受。可是媽媽愛孩子、觸碰孩子、為孩子做事,都是那麼應該而理所當然,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我該抱怨什麼。
 
於是我開始要求伴侶、無意識地跟小孩競賽,要求她對我做得更多更好。我做了各種我覺得不錯的事去討好,也做了各種我覺得不妙但控制不了自己的事,去傷害。直到最近,我終於在這些分析裡發現並且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終究是不可超越的。
我的伴侶終究不再只是我的伴侶,她更是孩子的媽媽,是那個「延伸的自己」的伴侶。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我已經身在谷底,仰頭看著他們之間高不可攀的關係,想著我是什麼時候掉下來的?接下來我又該怎麼辦?

做一個熱氣球,和你一起緩緩降落

我下週想要開一個關於關係的講座,在討論講座名稱的時候,我的伴侶說:「送自己一個熱氣球」。
嗯,我(們)想要緩緩落下。
在關係的懸崖裡緩緩降落。
 
自從接受「我跟伴侶的關係,終究比不上她跟孩子的關係」這個無可逆轉的事實之後,至今我仍在感受這個絕望。我向伴侶訴說我的分析以及我的感覺,確認她的經驗與感受,並且試著尋求她的體諒──關於那些我在墜落的過程中,因為莫名的慌張與恐懼,而難以控制的行動和胡言亂語。
當我們都知道我們發生什麼事情之後,我們開始不再那麼依靠直覺來行動。我們更積極安排約會,更重視彼此的觸碰與互動。我不再跟小孩比賽誰得到的比較多,而更專注在我跟伴侶的關係裡;我的伴侶也有意識地調整她的時間與關注,讓我能夠盡量得到「十分」的感受。
我向她要一個熱氣球,邀請她跟我一起緩緩落下。事實那麼殘酷,但我們還能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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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駿逸
盧駿逸
從2008年開始,我持續待在光合人文/教育工作室的合作式教育場域裡,這是一個師生比大約1:4的教育現場,我陪小孩一起工作的主題包括社會議題、科學、歷史、創作、自助旅行等等。除了陪伴小孩之外,我也和父母一起面對教育上的各種難題,像是自主學習、親子關係、兒童發展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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