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與科學是水火不容的。科學還在襁褓的時候，宗教千方百計要勒死他。現在科學長大成人了，風燭殘年的迷信卻顫抖抖的跟健兒說：「做個朋友吧。」這叫我想起公雞跟馬講和：「誰也不要踩誰的腳，好嗎？」──英格索爾
理性一鬆懈，迷信就捲土重來；即使科學早已十分昌明，宗教的害處仍然既廣且深。
世上有許多不和是宗教引起的，穆斯林對基督徒、印度教對伊斯蘭教、佛教對印度教、天主教對基督新教、遜尼派對什葉派，他們爭吵，以至戰爭。物理學家温伯格（Steven Weinberg）說：
不管信不信宗教，好人都會做好事，壞人都會做壞事；但是要好人做壞事──就要信教了。按：恐怖攻擊也許有複雜的動機，尤其政治目的，但是種種因素的癥結卻是宗教信仰。這本來是毫無疑問的事。然而，西方學者大都在世俗的背景成長，無法理解真正熱切的信仰，加上所謂政治正確；只好絞盡腦汁、挖空心思去找種種「深層」的原因，就是看不見「房間裡的大象」1。至於信仰因素，與其說911那些恐怖分子為的是多少個在天堂等待的處女，不如說他們甘願為心目中崇高的聖戰而犧牲性命，犧牲理性所知的一切道德。他們明知殺人是罪行，明知不道德，仍然義無反顧的幹，因為他相信背後有神的旨意、有比屬世道德「更高的道德」。所以問題不在教派開明、極端的差別，因為所有信仰的本質是一樣的：不問證據、死心塌地的迷信。正如Law（2006: Ch. 3）所說，洗腦式的教育就是洗腦式的教育，不分你是蓋達組織（al Qaeda）的、還是英國國教（Church of England）的。只要社會尊重宗教，把無稽的個人信仰視為特權，就難保一個平日開明溫和的君子會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911那些恐怖分子，說不定有些平日也是鄰居眼中的好好先生。他們犯案前的心情，大概跟阿伯拉罕獻以撒前差不多。基督徒既讚美阿伯拉罕對神的完全順服，甘願泯滅人倫，把兒子獻上，稱許為信心之父；又憑什麼批評穆斯林的恐怖分子呢？
世上有許多人，特別兒童，因為大人的宗教信仰排斥現代醫療而死，慘死，不人道地慘死。因為《聖經》說：
你們中間有病了的呢，他就該請教會的長老來；他們可以奉主的名用油抹他，為他禱告。出於信心的祈禱要救那病人，主必叫他起來；他若犯了罪，也必蒙赦免。所以你們要彼此認罪，互相代求，使你們可以得醫治。義人祈禱所發的力量是大有功效的。（雅5: 14-16）
相關案例最少涉及全美數十州二十幾個基督教宗派，而大部分州的法律還豁免父母的責任！我們尊重個人信仰尊重到荒謬的地步！
按：宗教的特權還有一個心理背景。許多人認為，宗教維繫道德，教會、信徒做了許多善事，所以為了社會好，不該批評宗教云云。道德的問題，前幾章討論過，不贅。 § 至於善事，沒有宗教就沒有人做嗎？以大家熟悉的慈濟為例，的確助人無數，甚至不止一次為基督徒蓋教堂、為穆斯林蓋清真寺。這樣的宗教不是挺好嗎？友人曾套金句說，｢惟有慈濟在基督徒還作仇人的時候為他們蓋教堂、佛的愛就在此向我們顯明了。｣ § 真的嗎？只從洛興雅人、欽族在緬甸受的苦難看來，佛的愛並不比耶穌、阿拉大。其實任何宗教成為主流，勢力大了，就往往壓迫其他宗教。《經典》是慈濟的雜誌，也算有良心，報道過欽族被緬甸政府逼害的情形（莊吳斌（2007））。文章裡說：「在以佛教徒為主流的緬甸，欽族也因約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口為基督徒而遭受宗教迫害，然而，與其說欽族受到宗教歧視，不如說他們是受到政治鎮壓。」讀者該問：欽族為什麼在政治上受鎮壓？ § 證嚴法師是實至名歸的偉人，但她代表的其實是極致的仁，無限昇華的大愛。這樣的宗教，與其說高之又高，不如說損之又損。換言之，宗教越濃，愛越狹小；宗教越淡，愛越博大。那些慈濟人固然也會談因緣，講果報，但是你只要研究一下慈濟的緣起，特別證嚴早年的事迹，聽聽那些出錢出力的慈濟人（什麼宗教都有）的感想，就明白弟子甘願赴湯蹈火，並不是出於佛教的教義，而是受證嚴的人格感召。她點燃了人原有的同感，再藉基金會的機制把大家的利他愛心化為具體的行動。 § 總之，宗教之所以開明，「大愛」之能跨越宗教界線，不是出於獨特的宗教教義，而是出於普遍的人道精神。愛人如己、人苦我悲、普渡眾生的真正基礎不是《聖經》、佛經等等，而是人類原有的演化而來的同感、利他的機制。大愛是人類精神的昇華，只不過大愛落在某些信徒身上，善行就轉手歸功給上帝、真主、佛祖吧了。然而，宗教既建基於人類對我群的同感、利他精神，又吸收了對非我族類的排他敵意；尤其一神宗教難以妥協，於是宗教越濃，排他越變本加厲。既然善行本於人性，又何必找夾帶劇毒的宗教來代理呢？
世上有許多疾病，尤其棘手的阿茲海默症、柏金遜症、脊髓損傷等，都有望因胚胎幹細胞的研究而受惠，卻因為宗教界的阻撓而窒礙難行。還有父母寧願子女有性命之虞，都不讓他們打人類乳突病毒疫苗，免得年輕人無後顧之憂而性濫交，婚前性行為，得罪神。
按：最近紐約市麻疹肆虐，許多人卻不讓子女打疫苗，猶太社區尤其嚴重，市長頒布緊急狀態。某不信疫苗的婦人說：「這是個人的宗教信念。上帝創造了完美的設計。我的孩子生下來健康、漂亮、完美，我希望他們保持下去。」2疫苗的情形跟演化論差不多，就算宗教領袖已經贊同，信徒仍不買帳。不管疑慮是否跟宗教教義直接相關，關鍵都在於：不問證據的信念。
世上有許多絕症病人要久延殘喘，受不必要的折磨，因為許多教會反對協助自殺（assisted dying）、安樂死（euthanasia）。天主教會宣稱：
根據基督教的教義，受苦難，尤其臨終的苦難，在上帝的救贖計劃裡有特別的地位；其實就是體驗基督的感情；與遵從天父旨意而為救贖犧牲而奉獻自己的基督合一。
按：德蕾莎修女照顧病人的想法，大概也是這樣，所以病人連正常的照顧都不足3。自己有病痛，倒去好的醫院治療，難怪她疑惑神的存在疑惑了幾十年4。我懇切的祝福所有神父、修女都體驗到「基督的感情」，「與基督合一」；也祝福所有讚美德蕾莎修女的人生病時都得到德蕾莎修女的照顧。參〈4. 苦難就是苦難（下）──《無神世界的人生意義》大要2019A8〉第4.3.3節。
世上有無數人，特別女性、同性戀者，因為宗教信仰而飽受歧視不公，十分悲慘。
按：馬拉拉（Malālah Yūsafzay）撿回一命，當然是一大好事。但是她的不幸，相對無邊的苦海，就跟巫寧坤的一樣，只算「一滴淚」。許多跟馬拉拉一樣爭取人權的女性被人毒打，甚至打死──下手的往往是親人。他們的信仰跟塔利班（Pakistan Taliban）是差不多的。信仰就是信仰，本質上無所謂極端。死人復活、投胎轉世，何嘗不是極端的信仰，信的人就認為是真理。與其怪塔利班極端，不如說他們比平信徒更有「勇氣」實踐教義。婦女、同性戀者受人禍的例子，實在多不勝數。同性戀在汶萊本來就違法，最近又實施新法，男同性戀處以石刑（用石頭打死），經各界大力反對、抵制，才暫時撤回。至於台灣，上述理由不見得都成立，起碼我們受恐怖攻擊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是醫藥、制度、人權等等的發展，卻大有關係。
1 Boudry（2019）簡明扼要，一針見血，很值得看。
2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19/apr/09/new-york-city-measles-emergency-mandatory-vaccinations
3 Hitchens（1995）
4 Teresa（2007）
引用文獻
Boudry, Maarten. 2019. Disbelief About Belief: Why Secular Academics Do Not Understand the Motivations of Religious Fundamentalists. New England Review (May 2019). https://www.newenglishreview.org/custpage.cfm?frm=189671&sec_id=189671
Hitchens, Christopher. 1995. The Missionary Position: Mother Teresa in 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 Verso.
Teresa, Mother. 2007. Mother Teresa: Come Be My Light: The Private Writings of the Saint of Calcutta / edited by Brian Kolodiejchuk, M. C. Image, 2007.
莊吳斌. 2007. 緬甸欽族流亡吉隆坡──馬來西亞的緬甸難民掠影 / 林金源譯. 《經典》, 2007/11, 1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