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還記得喔...哇...」有時一些學生或案主常對我這樣說,聽了數次以後我也不覺得驚訝了。
記得甚麼呢?比如案主不自覺的講起了某個朋友,家中飼養的寵物,或是過去發生的一個極小的事情,而有時甚至微妙的,案主在發生某一件事情時當天吃過的餐點,比如案主當天很忙煮了一道蝦仁炒蛋但被先生嫌蝦子太水案主很生氣又羞愧但又無從解釋自己忙到根本忘了要幫蝦仁先放在衛生紙上退冰....
在諮商專業一路的學習中,一開始的新手諮商員有大量督導和大量要求記憶的訓練,所以如果你接受實習諮商員的諮商,你都會看到他們怯生生(?)的請你幫他填寫一份錄音同意書。你填寫以後,他們後續和你晤談結束回去後就得要乖乖地回去聽自己和你對話的內容,一邊聽一邊譴責自己,但還是要寫出一份完整的「逐字稿」。沒錯,一個一個字全部打下來,還要順便紀錄嘆氣,安靜沉默的時間。
而也有另外一個做法,就是記錄下「歷程稿」。所謂的歷程稿就是,寫下諮商員和個案之間晤談的內容,不用聽錄音檔寫。聽起來好像比較好過,但其實這才是真地獄。歷程稿要求「諮商員全程記錄諮商來來回回的對話過程,還有互動時諮商員心理思考的意圖和概念,還有案主當時的行為反應」
換句話說,你能記得越全面越好,最好全面到連空調和外面隔音措施不佳影響到案主的身體顫動都要記得。
好痛苦的訓練阿,這訓練最短要碩二兼職實習和碩三全職實習時進行。而對自己有要求的諮商員,往往在拿到證照後仍然持續維持一樣的訓練,除了給予自己後續的督導要求,也確保自己可以反思自己的諮商品質。
所以,我今天還寫歷程稿或逐字稿嗎?
我能說,逐字稿要聽自己的聲音實在太恥了,外加請案主答應錄音,其實錄音存在就已經變成諮商中某個潛在的干擾因素,對於已經執業數年的我來講不再進行了。而為了部分督導需求,我仍然會撰寫歷程稿,盡全力記下當時的場景。
所以,如果是歷程稿寫的內容,我當然會清晰記得。但其實我想說的有一部分更妙的是,我從沒寫過的東西,我也記得。
怎麼記的?這個問題可能跟你問一個演員到底如何花一天就背起台詞一樣回答不出來吧,我只能說這就是長時間浸入在同一件事情的訓練下的必然成果。人的腦袋和身體記憶,往往比你知道的強大。
舉個例吧,面對每個案主,我都會出現不同的身體,或心理的心象,又或是某些特定的話題,會勾動我腦中的某個感官知覺,比如會默默地出現俄羅斯方塊的音樂,或是一種應該只有我才能聞到的油膩飯菜香(只要戶外沒有餐車經過)。或是案主在講某個人的時候,像是看到這個人身上是鐵灰色...這倒不是我刻意在運用某種功能強迫要記住案主的事情,他就是「自然而然」的發生。
所以有時在案主繁複的描述中,我腦中已經上演了許多聲音圖像氣味,但有時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而在案主下次的描述中,我感受到了熟悉的聲音圖像氣味,我就想起來了:「你講的這個人,是不是上次你說想和你交往,但後來就不了了之的那傢伙?」
「對對對!!老師你怎麼還記得!!??」案主很激動的說。
我實在不敢告訴他,我當時腦中浮現了梁靜茹的分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