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心得│和新井一二三一起讀日文：你所不知道的日本名詞故事

2023/01/0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大概是去年六月底左右，隔壁部門的妹妹問我初學韓文要報哪個班比較好，我想起她是日文系畢業的，反正我也想學日文，提議進行初學者的語言交換。從此我們開始了奇妙的自學之路，反正都是初學者，可以一邊督促彼此的進度，有問題可以彼此請教。不過學習目標和學習方式多少還是有點差異，有時候我問的「語感問題」對妹妹來說根本近乎語言學的刁鑽，令她招架不住。有鑑於此，我自己找了一些相關書籍，因而入手了《和新井一二三一起讀日文：你所不知道的日本名詞故事》。

一套語言猶如大海或說宇宙

新井一二三在東京字塔新版序言裡提到台籍作家李琴峰把日語比成天空上的星星，漢字與兩種假名混合的日語文章給她一種強弱不一的形象：有如樹葉空隙照進來的陽光（木漏れ日），亦如河流水面上照的陽光閃閃亮亮（きらめき）。這個意境帶給我對日文不同的想像，事實上我最喜歡的光景之一就是樹葉空隙照進陽光，以及陽光打在樹葉上仿若點起點點葉燈，這個比喻讓我對於日文之美更有所感。

書中分成五個主題，以親切的食物打頭陣，再來鋪陳地域與歷史，再談到文化、時事與人生，雖然聊的是日文漢字，反映的卻是猶如大海的日本文化或宇宙。包含知識性、趣味性和作者看待事物的價值觀，曾旅居海外多年的新井一二三，穿梭在反映中華文化與日本文化的中文與日文之間，既是文化主體的一分子，也具備他者視角，讓散文中的討論更具深度又不失溫情。

在《味覺的迷宮》篇章裡，從探討雞蛋（玉子）、涮涮鍋、拉麵、魚、零食命名等等，從料理樣式延伸到由來與變化，以及背後的文化意涵，除了越看越餓之外，也會思考到現在的台灣料理受了多少日式料理的影響。我第一次知道在超商常常看到的「南蠻雞」的「南蠻」不是東南亞，反而是葡萄牙的意思。因為在大航海時期來到日本的葡萄牙人往往從南方帶來來自殖民地膚色較深的人們，也帶來許多當時沒見過的新鮮事物，因此這類事物就稱為南蠻。

然而南蠻菜也並非正宗葡式料理，而是日本人運用西洋元素做出來的各種創意洋式料理，比如勾芡或加許多蔥段，這類南蠻料理常出現在蕎麥烏龍麵店；又或是將油炸小魚或魚片泡在酸甜辣的調味料裡，就像地中海一帶的料理。說到此，我又想起在故事網站看過一篇土魠魚羹原來是葡萄牙料理？中研院研究員告訴你土魠魚和虱目魚的身世之謎，裡面就提到類似的背景，讀完這篇後我就去找土魠魚羹來吃，還跟老爸說我們吃的是葡萄牙料理。

在《島國地圖》篇章出現了2022年年底現象級日劇《初戀》裡引起話題的「拿坡里義大利麵」(Spaghetti Napolitan)。維基百科上寫的拿坡里義大利麵洋洋灑灑地描述著它的身世由來與滋味，但是日本人的拿坡里義大利麵卻是另外一回事。二戰時期物資短缺，這款理應是那不勒斯蕃茄糊滋味的義大利麵用的是美國HEINZ的蕃茄醬，和事先煮好的麵條匆匆拌一下就上桌，讓日後本洋食店的拿坡里義大利麵都是蕃茄醬的味道。直到泡沫經濟時代，去義大利旅行的日本人才赫然發現那不勒斯其實沒有Spaghetti Napolitan。然而這卻沒有影響到這款和製洋食在日本的地位，也許正如《初戀》掀起的那股復古旋風一樣，這是日本人的共同潛意識，也是對一個時代的鄉愁。

《男男女女》篇章裡第一篇《社會自由化時代》提到了三個日式漢字「就活、婚活、終活」，我最近看的日劇《獨活女子的守則》裡則是以「獨活」為主題。活這個字就是活動的意思，「就活」是「就業活動」，「婚活」是「婚姻活動」，「終活」則是為生命終結做準備，至於「獨活」更容易明白，是單獨從事活動享受人生的意思。不知道是否與自古以來日本島上的天災人禍養成他們對憂患意識的敏感度，從悲觀裡培養出對現世生活認真經營的文化。這麼說起來有點玄，但我就是一個觀念悲觀消極，卻常常感到人生短暫的迫切，因而活得很積極的人。

我一直覺得日本是亞洲社會現代化的最前端，因此日本社會遭遇的問題就可能會是台灣未來會面對的問題。《社會自由化時代》與《兩性的無性化》搭配一起看，在觀念自由化之下多了不婚不生不育的選擇，雖然我也是其中一員，卻從這兩篇中看到保守派的憂心其來有自，也難怪有人說少子化是國安級的危機。我並非研究少子化現象的專家，然而以我自身及周邊友人的狀況來判斷，政府補助再多、加強公育設施也無法逆轉少子化現象，關鍵還是在於自由實在太香了。

最後在《人生交叉點》篇章探討許多近來日本遇到的變化，《從日本式到混合式》以電鍋與麵包機的興衰談到家庭飲食生活的變化，家電反映了家庭生活，東京單戶平均人數是一點九，那表示大半的東京人是獨居的。我忍不住想起日綜《跟拍到你家》的確常常看到一人獨居的現象。過著獨居生活的我也頗有所感，在家開伙為自己煮食的效益確實不高，我曾有考慮過是否要買燒烤機、麵包機等，也是因為沒人共享而作罷。

是語言也是文化

自學日文到現在約莫四個月，由於日韓文在結構上的相似度，以及數年前曾經去社大上過一點日文初學基礎，背完五十音後很快進入課文，對於句型文法也沒什麼排斥感。目前為止，我遇到比較大的困難還是單字，尤其是漢字。在日文裡漢字可能有很多種讀法，又或是不同漢字讀同一種音，這代表要背的東西相當多，年紀大了實在不太想用年輕時硬背的方法，如果可以讓我用各種趣味方式記憶就好了。從這點來說，《和新井一二三一起讀日文：你所不知道的日本名詞故事》倒是一個是個不錯的輔助教材。

在閱讀之前，難免擔心自己對於知識性很高的書籍能吸收多少，然而這不是教科書，自然也無須要求自己必須全盤吸收。正如我一直有學習日文的念頭，為的是更了解自己平常在小說或戲劇裡看到的哏是什麼－說穿了也就是更想了解語言背後的文化意義。在台灣很常見到日文，身為消費者的各位想必也有發現，明明是台灣製造的零食，也會故意在包裝上寫日文營造一種舶來品的感覺；又或是借用日本漢字的概念與便利，直接用來指涉許多流行現象，最簡單的例子莫過於「敗犬」一字，甚至拿來當成連續劇的名稱拍出《敗犬女王》。

《和新井一二三一起讀日文》提供了輕鬆且多元的素材，讓日文初心者的我能一窺日文漢字背後的歷史與文化，也能反思受到日本文化深切影響的台灣是否也有類似變化，體會到作者在序章所言「學語言的樂趣，既是知識性的又是感官上的」。散文體裁則是讓非日文學習者的朋友也能輕鬆閱讀，光是食物篇章就已經讓人看得垂涎三尺了，下次去日本遊玩時或許就能向同行者賣弄一下知識，告訴他們南蠻口味拉麵的由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