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可以適時地反省一下自己的認識和思考從哪裡來】

舉個例子。在我讀高中、大學的時候，對西班牙帝國的印象是：這是一個殘暴、統治低效、不懂得好好利用殖民資源、慘輸給後進國家英國，然後就一路走下坡的老舊帝國。

不過，後來我覺得這個認識其實是長期從英、美、荷等國觀點出發、容納了大量戰爭宣傳的結果。如果從十六世紀當下來看：

1. 西班牙是第一個試圖跨越一個大洋經營統治區域的世界帝國。所有世界殖民帝國的問題都是西班牙第一個碰上。在嘗試中當然會碰上很多缺陷，當時的科技也不允許這樣的世界帝國「高效統治」。但反過來說，到崩潰為止，西班牙帝國經營、擴張其殖民地達三百年之久，要說她失敗，未免過分。而後來的「成功案例」，多半也大量借鑒了西班牙帝國的統治技術。

2. 西班牙帝國經營殖民地的方針是以母國至上，就長遠的發展而言是真的不怎麼樣。不過在黃金時代，西班牙帝國有效地將殖民地所有資源運輸到母國，供戰爭需求。就榨取資源來說，反而稱得上高效。而當時西班牙過於強大，幾乎與全歐洲的強國為敵，一百年間幾乎沒有和平時期。長期的戰爭也讓長遠經營的打算淪為紙上談兵。

3. 西班牙是真在無敵艦隊之役輸給英國。但敗給地形、天氣的因素可能還比英國的優秀海軍艦隊重要。而英國的勝利真正意義上來說應該是「海上小國免於亡國之禍」，而非新霸權取代舊霸權。實際上西班牙一敗以後，沒幾年就參照了英國的海軍技術、策略，重建了大規模的艦隊。就經濟、外交聲望、軍力各方面來比較，英國仍遠不能與西班牙較量，英國在無敵艦隊之役以後仍只是歐洲二流國家，而西班牙的霸權一直到1648年才真正摧毀，也就是無敵艦隊之役的六十年以後。

4. 事實上，西班牙長時間在海軍、陸軍都於黃金時代遙遙領先其他的歐洲國家。陸軍甚至還有無敵之師的稱號。即使英國，她在大敗西班牙以後，遣德雷克登陸西班牙作戰，也遭防守方的西班牙打得潰不成軍。

5. 西班牙統治方式是真殘暴，沒人可以否認。但她也並沒有比其他歐洲強權更為殘暴。就事實來說，歐洲各國殖民世界的時候都犯了難以數清的暴行，即使是英國也不例外。有些殘暴事物，英國還可以說是開「風氣之先」，例如我們都聽過的非洲奴隸制度，那可是英國、荷蘭等國的傑作。西班牙的奴隸至遠沒有英國殖民地的「高效」，純就黃金時代而言，西班牙帝國還不乏如何改善統治殘暴性的討論。

那麼，這是說西班牙帝國不爛嗎？當然不是，西班牙帝國殘暴、榨取的經營方針當然是不容否認的。但某些時候這些面向被過於突出，掩蓋了這個帝國的成就、以及其他國家的過失。這個就是需要揭開的魔障了。而歷史教育中，可能到處是這樣有意、無意營造而出的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