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幾週,我試著寫下自己對瑜珈產業的觀察,我的書寫卡關,喉嚨不太舒服,我是誰?我哪位?因為我不太確定自己有沒有資格寫下這樣的評論。後來,我決定說出屬於自己的真實。做為一個瑜珈人,指出這個產業行不通之處,實是希望瑜珈產業真的可以服務於人,大家也少走一點冤枉路。
我曾經很喜歡一個瑜珈老師的課,在教室跟著學習了一段時間,也在私人臉書推薦過她的影片。事實上,我並不鼓勵跟著影片做瑜珈(箇中緣由之後會另外寫一篇)但因為老師的口令鉅細靡遺,特別是針對初學者,能給予相對安全且有建設性的指引。原本上實體課時,這一點是我認為的美中不足,因為我並不想要老師不斷碎碎念各種注意事項,毫無留白的口令形成了干擾,妨害我感受身體與進入冥想。但拍成影片時,老師的嘮叨反倒成為優勢。不過還是要說一下,這完全是青菜蘿蔔各有所好的個人觀點,或許其他同學會喜歡老師綿密的口令,覺得很周到、細心,那樣也很好。
只是後來我無法再點開她的任何一支影片。自從那一天,我發現她的新影片出現涉及療效的描述。大腦立刻連結過去與食藥署交手的工作經驗,警鈴大作。
讓我們先來看看陰瑜珈的設計原理。陰瑜珈 Insight Yin Yoga的設計者為莎拉.鮑爾斯,當年莎拉因為倒立練習而造成脊骨錯位損害到神經,漫長的療傷過程中接觸了保羅.葛利的Yin Yoga,她發現這樣的練習起了修復作用,增進了脊椎的康復。於是她結合傳統瑜珈、中醫經絡、佛學禪修,設計出一系列針對人體十四條主要經絡的瑜珈練習,藉此強化器官、肌肉、關節、韌帶的健康,以及心靈上的成長。
莎拉說,練習這些沿著經絡走向設計的體位法,甚至有類似針灸的效果。
因了解陰瑜珈的設計原理,我大致能夠理解影片所宣稱的療效是怎麼產生的。然而,體位法可以刺激經絡、疏通某一阻塞的河道(經絡),跟宣稱體位法可以美容、消痘、舒緩鼻炎氣喘咳嗽、顧胃補氣助瘦、強化免疫系統……兩種描述對我來說有極大的差異。後者是一種誇大。
我記得某位皮膚科醫生的衛教:「莫信坊間標榜美白、抗老等功效的洗面乳,想一想泡泡在臉上停留多久,如何達到品牌廣告所宣稱的效果。」同理,一堂四十分鐘左右,走肝經的瑜珈課就能美膚明目,一堂走肺經的瑜珈課能改善鼻炎?可以嗎?可以這樣寫?看在我眼底,不免有點失望,覺得老師此舉有失正直。
陰瑜珈 Insight Yin Yoga很好,我經常用做自主練習,卻從未體會到影片宣稱的速效。過去三年,我每週找中醫針灸、以中藥調理,後來還搭配跑步,直到今年,才感覺免疫系統有點進步。而做完蜻蜓式(劈腿前趴,走的是肝經經絡)等相關體位法,使用過度的雙眼依然泛紅乾澀,還不如去校園操場跑步十分鐘,眼睛便能感到濕潤、頭也不再腫脹。
莎拉在自己的書中至多描述,藉由陰瑜珈的長時間停留,可以刺激經絡,以滋養臟氣,而非大書特書醫療效果。
因為精神潔癖的關係,使得我沒辦法再跟著老師的影片做瑜珈。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瑜珈因為誇大療效,使得專業人士頗有微詞。
習練瑜伽有種種益處,它們包括:
加速身體的新陳代謝、去除體內廢物、幫助形體修復。
增強身體力量和肌體彈性,讓身體四肢均衡發展。
預防和治療各種與身心相關的疾病:背痛、肩痛、頸痛、頭痛、關節痛、失眠、消化系統紊亂、痛經、脫髮等。
調節全身系統、改善血液循環、促進內分泌平衡、減壓養心、釋放身心,達到修心養性的目的。
提高免疫力、集中注意力、增加活力以及改善視力與聽力等等。
這是一篇發佈在BBC News中文的文章,文章敘述瑜珈如何征服世界,因為以上種種好處。看完之後我只想說,這是葉佩雯嗎。現代文明病,瑜珈都能解。
有一次我參加了某個線上讀書會,讀書會連續好幾週,每週討論一章節。後來有機會聊到比較多的題外話,我們不知不覺就聊到脈輪、憂鬱症與瑜珈。同學中其一的心理師說,現在瑜珈教室一堆憂鬱症患者(瞪大眼睛)。好吧,我的確是感受到她的情緒,也能夠理解為什麼她有點氣噗噗。不知何時開始流傳,做瑜珈有助改善憂鬱症的都市傳說,瑜珈老師遇到罹患憂鬱症的人就鼓勵她來做瑜珈。
而我自己的實際體會是,瑜珈治標不治本,只能作為輔助。憂鬱發作時,若讓注意力回到當下、身體覺受、呼吸,確實能夠藉由活在當下感受到的平安寧靜、自身存在的美好而削減憂鬱的重量;而練習陽瑜珈能滋長陽氣與熱能。扎根的體位法鍛鍊肌肉,產生力量感。身體的流動也帶動能量的流動(敏感的人確實能感受到氣的流動),自然地代謝、清除淤堵、僵化的情緒與負面能量。但別忘了,研究指出的──做瑜珈能分泌多巴胺、減少皮質醇分泌──所有運動也可以。
只是,若不處理、面對憂鬱的癥結,就像沒有處理成癮症的信念或根源,一直回到AA戒酒會,是一樣的道理。練習當下feeling good,卻有極高比例反覆陷落。
他們有些人說的一些東西根本是狗屁,荒謬的概念,像是憑空生出來的各種新時代的靈修素材,然後試圖用隨機取得的偽生理學片段把它們黏在一起,根本經不起解剖細究。比方說,有人宣稱坐姿轉體可以淨化腎臟,也有人說某個體式可以按摩肝臟,真的嗎?證明一下吧。
週二晚上我在上完一堂高強度的瑜珈課後,連在大休息時間都氣喘吁吁……(中略)我告訴他我很焦慮、無法入睡,感覺自己運轉得很快、很害怕,瑜珈和冥想雖然很好,但沒能趕走焦慮。「幸好我還有一些從前留下來的鎮定劑。」
即使現在我每天都練瑜珈,並且定期冥想,但我發現它並沒能令我更快樂。整體而言我還是感到不安和焦慮,非常不踏實。
──Brigid《實驗吧!我要瘋狂養生:厭世記者親身嘗試101天斷食、瑜伽、冥想》
練習瑜珈的人一定聽過yama持戒和niyama精進,師資訓練時,我們還為此寫過哲學性的申論題。記得有位同學的答案卷被老師退貨,老師嚴肅地說,寫不滿一張word的人都重寫。搞清楚,你受訓的可是瑜珈,而不是皮拉提斯。(翻譯過來就是這麼氣噗噗)在師資班我們如此謹小慎微,反覆辯證自己的心。依此標準來檢視社群時代下的瑜珈文化、自稱瑜珈士的師長,或許,「真實」、「潔淨」的實踐也該包含淨化自己的思言行。
我們究竟為了甚麼練習、教導瑜珈?再次檢視自己走向瑜珈墊的起心動念,有多少比例是為了贏得外界的目光與掌聲,或者說,網路聲量。回歸瑜珈的本質,我們真的需要這些天花亂墜的功效描述嗎?如果不誇大,瑜珈課就無法吸引學員了嗎?影片就無法吸引點擊與觀看是嗎?如果是,問題會不會根本出在課程本身。
YT上某位國外瑜珈老師(非網紅,老師自己經營瑜珈教室與教授實體課程)的瑜珈頻道。影片的敘述,大多使用relax、unwind、release、strengthen、grounding、stability等,提供user依照需求選擇適合的練習。
影片下方有人comment:
she is the best.she doesnt need a bikini and beach to get views. she is natural and original. here yoga speaks it all. it is simple to follow. great tutorials.keep it up.
事後想想,為什麼我會如此在意這些不真實、不公正的宣傳文字。除了本身對文字高敏,以誇飾法強調瑜珈功效,究竟踩到了我甚麼地雷?畢竟外在世界都是反映內在心靈的鏡子。我在鏡子裡看見了甚麼?這個答案就留到下一篇再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