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洛倫茲(Konrad Zacharias Lorenz)是著名的動物學家、鳥類學家與動物心理、行為研究的專家。他除了是著名的科普書《所羅門王的指環》的作者之外,也(重新)發現了著名的「銘印」(imprinting)現象。
對於銘印現象最通俗的一種談論是:「有些鳥類會把出生第一眼看到的對象當成媽媽,從此跟著他走」。在無印版的《寶可夢》(當時在台灣還被稱為《神奇寶貝》)動畫中,有一段波克比破殼出生的橋段。那顆蛋本來是小智發現並一路辛苦保護的,但由於波克比出生的那一刻第一眼見到的是小霞,牠就只跟著小霞走了。這便是銘印現象在大眾文化裡面的通俗表現。
研究者認為,這種現象與反射或條件反射不同,而是一種特殊的學習模式。它不只是不可逆的,且需要於生物體的某段特定敏感時期才能發生。而且,不只是鳥類,人類也有類似的現象。就像我們曾經稍微提過的史金納研究,當我們聽到某些對動物的行為研究也應用到人類身上時,某些警鈴可能就需要開始響起。這名諾貝爾生醫獎得主洛倫茲,曾經是納粹。
從目前被公開的官方紀錄中,我們沒辦法十分明確地得知洛倫茲在納粹期間做過什麼,但知道它參與了關於波蘭人與德國波蘭混血的「種族研究」。在那些研究中,一些被評為「不合群」或「先天劣等」的人會被轉移至集中營。以洛倫茲的學識、學術地位和政治傾向,即便他不是最主要的負責人,無疑也難辭其咎。
在他的著作中,他曾經反思過自己對不同動物間情感差異所呈現出的「偽善」。這個自我揭露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在面對不同種族人類時,也出現過的差別對待。又讓我們不禁聯想到最一開始談論的銘印,他們會不會曾在不短的時間內嘗試透過銘印的方式讓人被「科學地」改造得更加服從?如果我們已知當時的德軍從事過大量不人道的人體實驗。
*
但另一方面,就算不引入某些科幻的、道德的或陰謀論的元素,我們還是有很多例子可以去想像(類)銘印現象在人類身上發生的情況。這些例子沒有銘印那麼極端,也不是完全不可逆的,但人的自然而然的保守傾向與路徑依賴,確實給了我們很多日常生活中可以相類比的事情。
譬如說如果某一首歌有非常多不同人翻唱的版本,通常我們會認定我們最先聽到的那個版本。即便出現了某一個詮釋得特別好、特別令人驚豔的版本,我們也還是拿它和我們最先聽到的那首做比較,需要花相對長的一段時間,才有可能把它置換過來。
同樣的,我們往往是在旅遊或搬家之後,到一個新的環境裡面才意識到自己平常多麼依賴於那些我們因為「先看到」所以就一路重複的選擇。我們不是找遍了住家附近所有餐廳和飲料店才最終選擇常去的那幾間,很多時候就只是因為它們先出現了,而且符合可以被我們接受的條件,便成為了我們「導航模式」下的自動選擇。
而當我們到了一個新的環境時,就像是那隻鳥類(或波克比)重新出生了一次。我們快速地記住最早看到的便利商店、最早看到的ATM、以及一切那些我們基於搬家前的「前世記憶」所明白自己會用上的那些生活所需。來讓自己能夠最快地養成新的習慣,好動用最少的煩惱去決定每餐要吃什麼。
然後,一但這些路標被放置好,距離與需要花費的時間在身體中留下記憶,新的標準就能夠被建立起來,無聲無息撐起今後每一天的生活規律。
如果我們會對於那些透過科學方法影響他人自由的作法感到不適,譬如那些戰爭期間被用來控制人的行為主義實驗結果。那麼,當我們意識到自己每一日的不知不覺時,或許偶爾也可以一邊練習,擺脫掉沒有充足理由的那些只因為「先佔者優勢」(以及其中可能包含的廣告行銷術)就一路存續的積習。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