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發生的契機為何?《榮格與密宗的29個覺》一書的開頭便提及關於覺醒的召喚,召喚來自於內在渴望更為完滿的自性。若以此一觀點來看,那該是美好的,那該是讓人毫不猶豫地投身其中。然則事實卻並不如此,大部分的人卻寧原選擇渾渾噩噩地活著,關於覺醒或是退卻、或是憂懼。為何如此呢?書中談及其關鍵因素,乃在於我們的人生往往受限於我們成長過程中所形塑出來的種種框限,或者可以說心理環境,我們安於其中,更確切一點地說我們躲藏在裡頭,對於外在感到陌生也感到退卻,所以我們畏懼改變,即便那是一種覺醒,即便那是來自內心深層的召喚。
心理環境為何有如此大的影響力,我們或許可以從他所提供的功能來理解。心理環境的存在提供了我們面對現實生活的種種策略與方法,它可以明顯地降低我們人生的負擔。以此一觀點來看,其當可視為我們生活中最得力的助手。只不過,我們卻刻意去忽略成長這個因素。隨著時間的演替,我們漸漸長成,也變得更有能力,但是若我們仍一味地依賴原有的心理環境,那麼其也就等同於把我們禁閉在一切既成概念與期待之中。
「我就是這個樣子!」那彷若反射性的思維與行為模式,讓人忘卻了自己的潛能,轉而將目光放在外在環境的變化。我們潛在的心裡眷戀著過往足以應變的情境,我們困鎖在自己的框架之中,遂對於外在的改變感到無奈與憂懼。埋怨與抑鬱成了我們面對現實的主要態度,那是被動的等待,那是丟失與忘卻自身的遺憾。而當所謂的等待,沒能依照腦中所勾勒的現實發生,那麼可想而知,苦,於焉而生。什麼是苦,書中有了極為精彩的論述:
「『覺醒』、『改變』可能以任何方式召喚我們,在任何時候,這種召喚最明顯的部分或許是一種很深的抑鬱——日漸感覺到佛陀所說的「苦」這個真相。佛陀理解到的苦並非只是痛苦或不適,苦——梵文所說的dukkha——是在我們經歷的事物中,感覺到一種根本的不足或無謂。」
「根本的不足或無謂」,反覆地不斷唸誦著這一段話,其精彩地點出了不斷外求的生命中,看不到自己的不足,反而想要藉由外在的物質盲目的去填滿心中的空洞,然則那看似怎也填不滿的虛空,反倒慢慢地淘空了對於生命的熱情與衝勁,最末更是不斷地加深心中的無力感與虛無感。更讓人心驚的是,在這過程中,「無謂」有了出頭的機會,對生命的不在乎或者麻木,竟然漸漸地取代了原有的在乎,甚或開始否定了生命的過往。
那該是讓人心驚與心寒的,所幸自性從未放棄覺醒的機會,其仍尋求一次又一次的機會衝撞著內心。甚而透過我們避之唯恐不及的苦來喚醒生命的回望。猶記得一開始擔任心理師一職,曾經有感而發地說著:「人不痛,是不會改的。」這或許道出了現實的樣貌,卻總讓人批評過於殘忍。然則因循原就是人性的趨力,唯有「痛」,方有機會顛覆了原有的想法,唯有「痛」,才有機會讓我們覺察自身的存在。
一如我們對於身體總是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冷漠,總得要到哪個部分生了病無法運作,我們才會深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與重要,也在那時我們才願意回過頭好好地檢視自己的身體。同樣地對於內心也是一樣,改變得從看見自己開始,而「痛」與「苦」,就是讓我們看見自己的最有效的方式。從既有的眼光來看,那或許殘忍,但換個角度來看,如果那是一種召喚,朝向自己真實完滿本性的召喚,也許會有另一番體悟。
也就是說,也許「苦」,讓我們慢慢地意識到其實我們自己給了自己很多的限制與束縛,而我們卻從未覺知,於是我們變得越來越狹隘與僵化。而當抑鬱帶來憂懼、帶來很深的迷惘,也許那同時也帶來覺醒的契機。書中以「旅程」的概念讓我們開始去挑戰既有的現狀,甚至是「逐出」我們原本所熟悉的一切。當進入了不穩定地過渡狀態,也許我們會因為不安而更加深刻地了解到原本對於所謂桎梏的依賴,以及對於改變的不安。然而,卻也在那樣的過程裡,我們往往才能發現我們其實原來有機會,也有可能掙脫現有心理環境的鐐銬。
當既有的心理環境,將我們禁錮在一切既成概念期待之中時,我們彷彿失卻了動力,也逐漸失去了與內在的連結。改變的發生,讓我們重新警覺,卻也在那樣的過程裡,喚醒了更多的覺知,當所謂的「應然」開始動搖,我們會感到不安,可同時卻也帶來更多的活力。而聆聽與回應,也許是我們面對呼喚的良方,即便那源自與「苦」,我們也終將體悟在那背後所驅動的其實是覺醒的渴求。而那關於完整的希冀,更將清楚地接櫫內心所感受到的「根本的不足與無謂」。
於是,當我們願意回應那樣的呼喚,我們也將開啟不一樣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