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回顧

本月的主題是「告別」。向一段關係告別，向「無條件的愛」告別，向萍水相逢告別。有道是「人生無不散的筵席」，又或者說「以終為始」。兵荒馬亂，而我們勇敢前行。

1. unconditional love，無條件的愛。謝謝阿嬤（和四年前過世的阿公），讓我有幸能親身體會這種愛：我愛妳、我喜歡妳、無需任何理由、只因妳是妳。親子婆媳不免有壓力、期待和責任，以及伴隨而來的摩擦和傷害，而隔代「距離的美感」，則保留其他美好的一切。每次想到今生大概不會再有這樣愛我的人，都不禁涕泗縱橫；但還是想摸著她的頭、握著她的手，歡喜送別肉身，帶著她的精神和我們的回憶，像是一部分的她持續住在我的身體裡面，一起活下去。
2. "Love your neighbor as yourself" 愛人如己。阿嬤過身後，過了半個月的「非日常生活」，被日常遇不到的人事物啟發，這也是阿嬤給我的禮物。其中，篤信天主教的看護姊姊建議我不要對自己太苛刻，要對自己好、愛自己，「不然妳不會愛別人」。受用。
3. 結束一段關係，直到最後仍充滿感謝的關係。我們在這段時間做彼此的生命見證人，長成相遇前的自己所想像不到的人，並且更加了解自己。誦讀《金剛經》時，想起這段緣分的開始亦與此有關，或許冥冥中自有定數，如露亦如電。在混沌而需要「時間」的當下，有機緣多次誦讀《金剛經》和《心經》，可能也是禮物。
4. 接觸到亞斯伯格（Asperger）成人量表，另一個禮物。作為成人，與其說判斷自己「是不是」亞斯，不如說了解自己原來有這樣的特質：社交困難（難以察覺別人的情緒和不成文的社交規範，難以表達自己的感覺），行為偏執（喜歡固定的生活程序，投入並享受特定興趣），感覺敏感，用語特別。不容易察覺別人的話中話或意圖，講電話時常常不確定該輪到我講話了，很難想像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的樣子。
   延伸a. 好奇心失衡的時候，可能變成缺乏同理心，甚至讓別人覺得幸災樂禍。而我想到之前學的「同理心可以是硬技能」，想尋求一些安慰和可能性。“Empathy is a hard skill where data is gathered with curiosity and openness, so that it can be used to respond proactively to the concrete needs of another.”
5. 難得受訪，更難得上鏡。事前打稿練習（但也不想把稿子背得太熟而生硬），注意分割時間，別一頭栽進這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結果比想像中順利，謝謝團隊的籌備和鼓勵，讓我忘記鏡頭的存在。結束後遇到舊識，一起午餐，持續聆聽，像是從真人圖書館借出一本活歷史，補足多年份江湖奇譚。＊關於聆聽，可參考八月回顧之4, 5, etc.
6. 可能是因為舒緩的生活節奏而有更多萍水相逢：在環湖步道巧遇完成泳渡日月潭的大哥（後來還開車追上步行的我們想載我們一程）、通曉家族大小故事人物的看護姊姊、為了好奇父親的大姑婆姓名而和太平洋彼端她的侄孫有了書信往返、因為自己問路而巧遇找路的日本觀光客、因為迷路而來回過（不必要的）馬路於是撿到銅板又分享給乞者、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弔唁者（充滿故事）、守靈時接到的民調電話、逡巡祖宅晨昏定省的流浪貓、大掃除時比翼的豆娘們⋯⋯
   延伸a.《布魯克林有棵樹》的外婆瑪麗說：「看任何事物，都要像是第一次或最後一次看到。」
7. “a person is a person because of people.” - Trevor Noah
8. 幾乎不工作的一個月。本以爲加上向東飛而較難調整的時差影響，生活節奏會格外失控，結果倒也安定：各種自然醒、洗衣做家事、在外度假時也能被晨光喚醒再去做瑜伽、等待（不）認識的親友來弔唁並聽她們說話、等待大掃除後的垃圾清運，時間一下子也就過了⋯⋯在辦公室的時間被壓縮，泡杯熱茶一路到底，很有效率。
9. 從文盲的中東歐國家們回到主場，報復性閱讀《山茶花文具店》、《煙街》、《幸運之人》、《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師》、〈文學與小國〉，體驗「這不是你的錯」數位性別暴力展，觀賞《雪水消融的季節》。
10. 在中東歐吃了過量的蘑菇，雖然（物理）胃口沒有特別思鄉，但還是想來碗熱騰騰的湯麵。在等待10分鐘就能入座的鼎泰豐，來碗之前不曾點的蝦肉餛飩麵，真好。
11. 日月潭涵碧樓度假，為Kerry Hill的建築折服，但服務品質和全般體驗有待加強——畢竟號稱精品旅館，收費也是每人每分鐘超過10元台幣的水準。金錢買不到的幸福是，旅伴最喜歡的部分是退房後的環湖散步對話。
12. 這是很困難的一個月。但終於從提心吊膽中解放，早早出門騎車，慢慢騎；不知道是夏天的影子還很長又或者是秋天的影子已經很長，風很大，心情很平靜。心裡有股聲音：「今天會是很棒的一天，今天是很棒的一天。」

告別是曲折迷離的甬道，以為出口就在不遠處，卻突然又撞上一堵牆。每次都是一堵哭牆，像是要榨乾每一滴眼淚，但其實，下次仍如泉湧。但幸好，下次擦乾眼淚，也還是能告訴自己，出口就在不遠處，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