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脆」逛到一篇文章裡面說著:
「不曉得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們活著的主要任務,竟然是上班。
那些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結婚、生病、生孩子,甚至送別至親,都需要透過請假才能完成。
好像我們的一生,都被工作填滿,其他一切都只能在工作之餘勉強挪出空間。
從小到大,讀書十幾年,拼盡全力,不過是為了畢業後找到一份好工作。
可是,人生真的只有這樣嗎?那些屬於自己的時間、那些真正的幸福,到底藏在哪裡?」
這個問題頓時出現會讓人產生,一個很大的生活問號?對欸!~我們到底在忙什麼?….
這個大問號同時也浮現在我的小腦袋瓜裡,因此讓我也很感興趣於是思考著:
在當代消費社會中,自由是否僅僅是一種幻覺?而我們的生活是否被制度與意識形態所操控?
但這看似簡單生活層面上的問題,如果抽絲剝剪下去,會發覺關係到多層次的社會現象,且充滿著資本主義社會與個體主體性之間的矛盾與衝突;隱匿著後現代消費社會中奴役的多樣化。
大他者的操控與主體性的追尋
在雅各.拉岡的精神分析中,大他者(the Big Other)是一個象徵性的秩序,代表著社會規範、語言和文化。它是一種無形的力量,塑造了個人的慾望與行為。
消費社會透過大他者運作,讓個人「以為自己有自由」是「自己在做主」實際卻是在大他者的框架內運作。
這種操控機制會讓人們自以為擁有選擇,但實際上只是在大他者設定的框架內運作,成為「自願的奴役」。
在消費社會中,大他者總透過以下三種方式實現對個體的控制,進而形成奴役的多樣形式:
1.透過慾望的建構
大他者運用廣告、媒體與品牌塑造,讓個體的選擇看似自由,實則將人們的慾望與消費行為牢牢嵌入資本運作之中。
品牌和媒體塑造了一套標準,告訴你「成功的生活應該怎樣」。人們的選擇看似自由且自主決定,但事實上,大部分慾望與價格觀念都是從外部被建構的。
例如:最新款i phone 16pro手機成為社會基本水平的象徵,並不是你真的需要用到最新款的手機,而是因為大他者定義了「擁有它=時尚和成功」;午茶請客喝星巴克,則代表個體擁有在群體中顯現的能力、可能是尊重、大方等等各種衍伸且滑動的意義。
因此,對於只要是日子過得去的正常人,更換支最新款的手機只是基本消費,也是對於地位投資最簡單有效的消費。
而成功人士的象徵,則是更上一層的消費能力,它時常被定義為擁有愛馬士品牌商品的品味者,或擁有豪宅名車等財富自由的象徵。成功較隱喻的另一個面向,代表著能夠取得一些難以取得的物質與控制力,精神面則是形容那些能自由、且擁有不同於一般人的極致舒適的生活模式。
所以即使消費了一堆僅僅是為了身份象徵而購買的商品,並非個體自身真實的需求,購買後也不一定會使用,也無損壞成功的意義,反而增加了成功的條件。
2.符號化的勞動控制
資本主義以符號交換(如貨幣和品牌)來重新定義價值,將所有事物商品化,並將勞動者的價值壓縮為「效率」與「生產力」。
工作價值被效率、績效數字化、人性符號化、數字化控制,就連人格、個性、情緒都可以數據化。
「職場中的KPI與績效考核並非中立工具,而是透過符號秩序操控勞動者的身心,使其無意識地接受內卷與過勞。」
3. 透過道德與社會規範:
我們都正在經歷一種,要遵守秩序的觀念與強制力,它從到日常生活的道德觀念中,滲透到我們的潜意識裡,且長久的銘刻成為我們人生的意義。
「你必須努力工作賺大錢,才能證明你是個有價值的人。」
這一道德律令讓人無意識地將自己陷入加班、內捲,而完全忽視真正的需求和自由。
「用功讀書,努力工作,結婚買房生兒子,才是正常的生活模式,這樣才能夠獲得幸福的人生。」
這種觀念則是大他者用來塑造個體行為的重要工具,它使人們將資本的壓榨合理化,甚至內化為個人的價值體系。
虛假的自由與選擇的幻象
如經由上面的論述,我們已簡單得知我們正在被社會制度與意識形態操控著,那麼接下來將會衍生下一個問題:
生活在這樣的體制之下的我們,如果實際上只是在大他者設定的框架內運作的一顆棋子,那麼,是否意味著「自由與選擇只是虛假的幻覺」?
接著我們試著從不同角度,找出一些相關的概念/觀點來幫助理解:
例如:拉.波埃西的「自願的奴役」或托馬斯·霍布斯、以賽亞·伯林的「消極自由」的概念來看個體在消費社會中,可能正在遭遇的困境。
拉.波埃西, 艾蒂安(德語:de La Boétie, Étienne)所講的自願奴役,是指在暴政之下,民眾並不反抗,看起來他們是同意暴政對他們的壓迫。他為此感到痛苦,並以他那顆熱愛自由的心靈,體會同胞在被奴役狀態下的感受,並指出他們的實際狀況。
消極自由(英語:Negative liberty)是指免於他人干涉的自由。消極自由主要關注的是個人自由,消極自由通常假定已經處於自由狀態並維持現狀,消極自由如托馬斯·霍布斯所說:「一個自由的人能用他的力量與才華來做他能做的事而不受到阻礙」[1]。霍布斯對自由(沒有外部障礙)和權力(做某事的內在能力)的區分,經常被認為是消極自由的早期構想。此外,霍布斯有時也被認為是古典主義派的早期支持者[2]。 以賽亞·伯林在其演講兩種自由概念中也指出了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的區別。(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簡單說「消極自由」所指的是個體本身應有「不受外在干涉的自由」,但在資本主義的話語體系之下,這種選擇的範圍本身受到嚴重限制。
例如:雖然可以選擇不同的職業,但所有職業都服務於資本體系:雖然可以選擇不同的商品,但這些商品的慾望是被市場建構的。
因此,自由並非真正的自由,而是一種假象的自由,被包裝成「個人化選擇」的操控。
我們反抗,所以我們存在。
阿爾貝·卡繆
在這小段落,我總會習慣性的重複,再拉回來分析。
大他者操控中的反抗
如哲學家齊澤克就曾批判性地分析了當代資本主義,他認為現代社會的操控方式更加隱晦且複雜,資本主義並不是通過禁止,而是通過命令「你應該享受!」來控制我們(The Superego Command to Enjoy) 資本主義通過「享樂的命令」實現更隱蔽的控制:
消費社會不僅不禁止慾望,反而命令個體享受並消費,讓人以為自己在追求幸福,實則是在強迫性地追隨市場的邏輯。
所以即便意識到被操控的現實,試圖反抗大他者並不是總能成功,因為這種反抗本身可能仍在符號秩序內進行,逃脫不了規律、規範。
1. 假象的自主選擇
有一些人比較早出社會的人,可能會早發現這些現代社會存在的根本問題,而選擇自主創業或是試圖擺脫對資本的依賴而奉行極簡主義。
然而,創業本身仍依附於資本主義框架,極簡主義則可能被轉化為一種新的消費模式(如極簡風商品的流行)與(古著二手再次利用的商品)。
2. 被市場吸收的反抗
即便是對消費社會的批判運動,也常被市場吸收並商品化。例如環保主義和反消費運動,被資本轉化為「綠色消費」和「有機產品」的賣點,成為新的利潤來源;例如某些企業鼓勵員工用薪資購買奢侈品,或公司股票,從而將剝削轉化為一種「成功的象徵」。
這些例子也說明了,大他者的控制無所不在,即使反抗也難以完全擺脫其影響
。
這道秩序命令讓人們認為自己在追求自由與快樂,實際上卻在強迫性地消費與工作,當我們試圖反抗大他者,這種反抗也可能是符號秩序內的一部分,而形成幻象。
那麼,我們要如何面對這種操控?是否可能實現真正的自由?
虛假的選擇:自願的奴役
還記得先前提到的「自願的奴役」,所指的是人們在無意識中接受壓迫,並將其內化為合理的行為,這邊還是得保留這一個概念。
「工作」
是
「為了夢想」
,而不是資本的榨取。
「消費」
是「
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而不是對慾望的操控。
這種形式的內化讓我們誤以為自己在選擇,但事實上,這是大他者讓我們接受操控的方式。
積極自由:能否脫離大他者?
那麼,如果我們不消極,而(積極自由)是能否主動定義自己的行為與價值。
積極自由(英語:
Positive liberty
)是指擁有能滿足一個人自身潛能的能力和資源,與
消極自由
,也即從外部約束中解放出來的自由相對。
[1]
積極自由的概念往往也包括從內部約束中解放出來的自由。
[2]
(資料來源:維基百科)
然而,我們會發現即使(積極自由)也無法掌握問題的核心,要解除這個大問號,無關於個體消極或積極性,而是在於:
當所有符號、語言和慾望都被大他者掌控時,個體無法真正跳脫其框架。
即使試圖反抗,這反抗本身仍是在符號秩序內進行。
用「自由」來論這個生活大問號,是無法解決問題的,消費社會對自由與選擇的操控極為複雜,是乎毫無破綻。
排除了自由概念,我們再一次嘗試從其他更實際的角度切入,來反抗大他者的所建構的框架尋求突破:
1.批判意識形態的能力
我們需要培養對意識形態的敏銳性,辨別哪些慾望是被操控的,哪些是真正源自於內在需求。練習自己不盲從而獨立思考行為,批判性地反思自己的慾望與選擇是否源自外部操控,並拒絕無意識地接受消費文化的價值體系,重新審視「努力工作」和「追求成功」的意義。
2.尋找主體性的空間
即使無法完全脫離大他者,但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創造更大程度的自主性,而縮減大他者吞食主體的邊界。例如:重新定義工作與生活的意義,拒絕無意義的競爭與內捲,建立或加入批判性思考類型的社群、弱化對資本的依賴,選擇更符合個體需求的生活方式。
3.承認操控的現實
拉岡認為,大他者是象徵性秩序的一部分,人無法完全擺脫。但認識到這點本身就是一種自由,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可以以更清醒的態度與它互動,而不是無意識地服從。
認識到我們無法完全擺脫大他者的框架,反而能讓我們更加清醒地與其互動,
這句話的概念就如同蘇格拉底知道自己的無知,既然反抗無法完全跳脫框架,那麼倒不如選擇「有意識地利用框架」來實現自己的價值。
這邊或許可以帶點迷人的荒繆哲學,就如卡繆所說:「除了沒用的肉體自殺和精神逃避,第三種自殺的態度是堅持奮鬥,對抗人生的荒謬。」這是一種笑看人生的態度,就算人生就是悲劇。
奴役與自由?
既然已清楚明白的得知,個體在消費社會中選擇與自由確實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大他者操控著。
且奴役形式隱蔽且多樣,透過大他者的慾望建構在語言符號秩序中,控制著道德規範來實現對個體的全面掌控。然而,奴役與自由也並非絕對的二元對立。
在大他者的框架下,我們仍可以通過批判性思考與實踐尋求有限度的自由與主體性。
這種自由不在於完全擺脫控制,而在於清醒地面對現實,並以自主的方式重新定義自我價值與生活意義。
沒有對生活絕望,就不會愛生活。
阿爾貝·卡繆
或許:
真正的自由不在於完全擺脫大他者,而在於認清這種操控的存在,並有意識地尋求更大的主體性與意義。
真正的自由或許不是一種終極狀態,而是我們在操控的框架內,不斷解構與重構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