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高敏感體質的人,偶爾,總會對事物的發展過於悲觀。在理解了自己這樣的模式後,我開始在工作日常中透過冥想梳理自己的狀態、練習好好地陪伴自己。
在30+的年紀,逐漸體會在生命旅途中,當瞄準目標以後,其實,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與某種不確定性相處。
▍跑半馬交會我的事
2023年秋,和朋友相約到苗栗參加星光半馬。從春末開始大概花了半年時間,每週三次到家附近的國小操場練習。
跑步當日傍晚來到苗栗體育場,眼見身旁的跑者不只衣著專業,光是看小腿的肌肉線條跟古銅膚色就知道平常都有在進行長距離訓練。當下的我,心底不是想著要跑進前十名,而是光想到要跑21公里回來可能都會有問題?!
第一段跑向新東大橋的路線在河畔道路展開,身體開始依循著在國小操場練習時的狀態,熱身後的筋骨、肌肉進入了初始狀態,這階段還是以意識在控制呼吸、配速跟腳步落地的方式;過橋後,身體出現熱癢的狀況,這是我在練習時發現自己身體的一個重要訊號,只要穿越了這個階段,就會進入大量流汗且相對舒適的身體狀態,我把它稱作「自駕模式」。
自駕模式的身體能下意識地協調呼吸、配速與腳步,我便以這樣的狀態穩穩地跑向高鐵站。在高鐵站上了廁所、補充水分、略作休息後,卻出現了陌生的身體狀況,這是在國小操場練習時未曾模擬的情境。當要重新啟動身體跑回體育場時,腳步變得沉重、呼吸紊亂、聽得到自己砰砰地心跳聲。
最後,將僅剩的專注力聚焦回自己身上,以半跑走的方式到達終點。
人生的第一次半馬,教會我辨識身體在不同情境裡的狀態,並在極端情境中將殘存的注意力聚焦回自己身上,如在黑暗中目視燭光,陪伴自己抵達終點。

▍延曆寺的嚴厲修行
跑半馬的經驗,讓我後來在偶然間看到京都延曆寺一種異常艱難的修行方式「千日回峰行」。進行回峰行的僧侶,將以一千個日子在每日凌晨兩點出發後步行30公里、朝拜延曆寺周邊260餘個神聖場域。
前三年,僧侶要在一年中連續一百日行走朝拜;第四年至第五年則要兩百日不間斷地行走朝拜,在第五年七百日圓滿時,在無動寺明王堂舉行「入堂儀式」,通過被稱作「四無行」的嚴苛考驗,亦即閉關九天的期間「斷食、斷水、不眠、不臥。」。通過入堂儀式的僧侶,會再接續的第六年、第七年加入新的朝拜路線直到完成一千個日子的回峰行,並授以「北嶺大先達大行滿大阿闍梨」尊稱。
在訪問大阿闍梨酒井雄哉(1980年10月完成)的片段裡,他提到:「入堂第四日以後,身體發出臭味且感官變得異常敏感,連香灰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第五日,允許用水漱口但不得吞嚥,為了驗證是否吞下,陪同僧人要用器皿秤重;第七日,感官更加敏感,十公里外飯店的食物氣味都能聞到,深夜兩點到堂外取水時,彷彿可辨識水的香氣;第八日是最危險的階段,被允許兩臂掛在橫杠上稍事休息;第九日淩晨三點修行結束,延曆寺總管宣讀『入堂修行圓滿』證書。」。
看到這段訪問,不禁讓我回想起半馬回程時身體出現的狀態,也體會到人在極端狀態下出現的自我保護機制,
p.s. 必須強調,這樣的修行方式是有經過專業訓練的僧人才被允許執行。
▍Trust the process.
延曆寺體系的千日回峰行自平安時代(約西元10世紀左右)創立以來,橫跨千年光陰荏苒,到目前總共有51位僧侶完成,也自此形成了制式的修行系統。僧侶在發願開始回峰行後不能反悔,且全數參與回峰行的僧侶都需要經歷無動寺明王堂的「入堂儀式」,完成入堂儀式的僧侶將被信眾視為不動明王的化身。
讀到這裡,不禁感到「入堂儀式」彷彿羽化成蝶的過程,在闃黑並與外界隔絕的明王堂中、在消弭時間感的空間裡,僧侶在每日疾走30公里、七百個日子「動」的修行後,通過閉關明王堂內這向內「靜」的過程,完成這項修行。
這是一個無法逃避、沒有替代捷徑的過程。
在第九日凌晨的闃黑中,僧侶被人攙扶著走下台階,彷彿獲得新生。當大阿闍梨陪伴著自己走過這場艱難的旅途後,他也將以自己的回峰行經驗,傳遞給信眾們無上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