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興亡的世界史》到《想像的共同體》
在閱讀《興亡的世界史》的時候,其中只要提到民族的形成,都會提到美國學者班納迪克.安德森的經典之作《想像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這本完成於1983年的著作,以獨特的觀點解釋了民族主義的前世今生,讓在某些國家宛如神話的民族主義從天上被拉回人間,直接造成了民族主義論述的典範轉移。這也難怪《興亡的世界史》的眾多作者紛紛致敬《想像的共同體》,有了班納迪克.安德森這麼精闢的論述,我們才能清楚的看見民族與國家千絲萬縷的關係,並以理性的態度跟熱血盲目的民族宣言保持距離。
拆解「台灣是中國自古以來神聖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討論《想像的共同體》之前,先來檢視一下我們對於民族主義的一般印象。像是中國最常講的「台灣是中國自古以來神聖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是一句非常值得討論的民族主義的典型論述,其中包含了幾個衝突的元素,都是《想像的共同體》提醒我們的思想上的陷阱。接下來讓我們來拆解這句令人厭惡的政治宣告,剛好這些關鍵字所隱含的意義,就是《想像的共同體》想要解決的難題。
首先,「中國」就是一個在近代才被建構的國族觀念,隨著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中國」這個觀念才漸入人心,但是其模糊不清、可大可小的範圍(是否包含中亞、波斯、蒙古?),實在讓人難以掌握這個政治上被創造的觀念。再以時間軸來說,光是要把「中國」這個觀念往前推到清帝國、明帝國、蒙古帝國這三個種族與疆域皆大不相同的前帝國,就已經困難重重了,更不要提那些更古早的王朝或帝國。因此,現在的世界史家就用「某帝國」來改稱中國中心論者口中的「某朝代」,以免陷入「中國」這個模糊不清的國族觀念的五里霧中。
「自古以來」就是民族主義者設法延伸民族的歷史所常用的語詞,把一個民族講得越古老的話,就可以突顯這個民族悠久的歷史。但是這樣往前延伸的後果,往往要無視與前人的眾多差異,導致創造出極不合理的歷史。以英國的例子,只會說法語、完全不會說英語的獅心王理查一世,可以被視為「英國」的一份子嗎?因此「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與話術,通常都沒辦法通過嚴格的檢視。
「神聖不可分割」這個觀念,完全是近代的產物,先不論台灣在清帝國的時候被輕易的割讓給日本,在十九世紀民族國家興起後,各國之間有時擴張有時退縮的疆界以及海外殖民地,完全以武力來決定,所謂的「神聖不可分割」的領土,只是為了在使用武力時脫口而出的藉口,並沒有任何事實的根據。不過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七十年的歷史來看,喊了七十年的「神聖不可分割」卻只能看著台灣在美國的保護下欣欣向榮,完全就是武力不如人的嘴上功夫,沒什麼好說的。
拆解完這句令人厭惡的政治語言之後,或許你會以為《想像的共同體》完全是在「黜臭」(台語,不留情面的批評)民族主義,但是非常神奇的,它只是在揭穿民族主義的真相,基本上並不完全反對民族主義,而是用「想像的共同體」來提醒大家:民族主義是想像與現實夾雜而成的現代人工產物,既不神聖也不古老,請務必以理性看待之。
研究民族主義的起點:兩次世界大戰的血與淚
回顧一下二十世紀的兩次世界大戰與民族主義的因果關係,這兩場把世界化為煉獄的世界大戰,背後的最大推手,就是十九世紀蓬勃發展的民族主義,即使在戰後,民族主義還是造成世界各地紛爭的首因,《想像的共同體》成書之前,在越南、柬埔寨和中國還發生了一場共產主義陣營內部的大亂鬥。即使民族主義的角色如此重要,但是在學術界卻一直缺少適當的理論來解釋民族主義:
本書的目的在於嘗試對民族主義這個「異常現象」,提出一個比較令人滿意的詮釋。我覺得,在這個問題的處理上,馬克思主義和自由主義的理論都因為陷入一種「晚期托勒密式」的「挽救這個現象」的努力,所以都變得蒼白無力;我們極需在理解這個問題的角度,調整到一種富有「哥白尼精神」的方向上…〈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