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不說話,後來眼睛亮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進行「三對三職涯對話實驗室」的初場試驗。
其中有一位朋友,讓我印象深刻。他一開始非常安靜,不多話,也沒有太多表情。他選擇在這個陌生的場域中,先做一位觀察者,而非參與者。他說自己是個不喜歡爭功的人,也害怕辦公室裡那些政治的角力。總是在一群人裡默默地做事,卻也常常在成果浮現時,看著功勞落到別人手裡,責任卻被推到自己身上。
他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這樣的:「現在的職場,真的無法避免政治嗎?」
而他的第二個問題,則更靠近內心一點:「如果我不想再經歷這種文化,我有別的可能性嗎?像是自由工作者、個人品牌,這樣的路?」
他的語氣冷靜,但我感受到他語氣中的疲累、猶疑與不安。
為了能更了解他的處境,我請他簡單介紹自己。他仍舊保守,不太透露個人資訊。沒問題,我理解的,當還沒確定這個世界是否可以相信時,自我保護是自然的本能。
隨著後來陸續展開的對話(我只有一個目標: 把句點變成逗點,讓對話展開),我慢慢拼湊出他的樣貌~~他是一位文字工作者,過去多是從事報導型的寫作,熟悉採訪、書寫、觀察社會變化。他說,長期以來,他觀察到一種人性底層的規律,那些被視為「醜陋的真相」,一點一滴地塑造著這個世界。
這些觀察,他寫下來,藏在某個檔案夾裡。他說這些文章,不是要寫給現在的人看~~太赤裸、太震撼~~他寫的是「百年計劃」,要給一百年後的人,讀一段現在人還無法承受的真相。
那一刻我愣住了,我靜靜地聽著一位思想者,在述說他對這個世界的愛與焦慮。他觀察的是人性中無法說出口的部分,他的文字,是揭開文明表層的刀。
後來我問他:「如果這是你這一世的使命,你真的只想讓一百年後的人看到嗎?你會不會有想讓當代的人稍微看到一些些你看到的部分,讓你看到一些改變,不單單只是觀察,也可以因為你的觀察產生行動,也許這個世界就會因此改變?」
這句話,好像碰到了他某個內在的呼喚。
他停頓了幾秒,眼睛亮了起來。
我們開始聊起來了。他說出他欣賞的作家、寫作的方向、想探討的議題。我思考著曾經翻閱過類似的主題的書籍,跟他分享可能對這類主題有興趣的出版社、系列與編輯。我建議他先從市場上已有的出版品去觀察,開始建立人脈圈、跟這群人互動、找盟友、找出接下來的可能性。
當我說出「你可以從已經出版這類作品的出版社開始接觸」這句話時,他整個人向前傾,眼神清澈明亮起來,他拿出了手機紀錄下了可能的出版社跟幾本可能近似他寫作方向的書籍。
那一刻,我深深感受到:人都有夢想,當他懷抱夢想時,身邊需要一個相信他、也看見這個可能的人,然後他就可以往前繼續走下去。
諮詢進行到後段,他甚至願意分享他未來可能完成的文字作品給我看。他說,他想要找一個出口,也許不是公開發表,但可以先讓某些人看到他的文字,開啟一些對話。
這是一個重要的轉折。
他從防備、觀望、冷靜,到開始有了「願意連結」的溫度。他從「只想獨自完成」的信念,轉向「也許當代,也有人可以同行」的可能。
我知道這不是因為我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話,而是我陪著他,打開了那道他本來以為,沒有人能走近的門。
回想這段過程,我再次提醒自己~~
生涯諮詢,不只是幫一個人「找工作」,而是讓一個人重新相信 : 他的價值、願景、技能,是可以回到世界中,被需要,也被尊重的。
而那天最讓我跟夥伴欣慰的,是我們從那位冷冷地坐在邊緣的觀察者身上,看見了溫度的回來。
我想,那天我們做到了 : 在人與人的連結中,重新點燃對世界的信心。也許這就是讓我們樂於繼續做這件事的其中一項重要的意義。
陪著別人找到他的路時,我也愈來愈看清楚自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