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據點當講師,對我來說都是一種重新適應的過程。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但對於平常習慣在健身房帶一對一學生的我,面對一群家庭照顧者與長輩,還是會有點緊張,不是怕講不好,而是我很清楚他們所面對的現實,比台上講者的熱情要沉重許多。
這次是舊識邀請。
那是一位曾經在健身房運動的會員,如今在失智據點服務。
去年我曾受邀到場,今年他再次聯繫我,並特別說明還有其他據點希望也能安排我過去。於是我留了一整天,想盡可能貢獻多一點力。
這次的主題是「肌少症」,我講解了失智與肌少的交互關聯,也帶大家做了一些簡單但實用的運動。
這些練習的設計,並不是為了表現效果,而是真實地想幫助他們——不管是身體機能、心理健康,還是生活品質。
我知道,那些坐在台下靜靜聽講、偶爾低頭沈思的人,其實都是帶著重擔走進這個空間的。
當講師的時候,我總會不自覺回想,當初為什麼選擇當教練?
如果只是教人變強、變壯,那其實不難。
但越久越明白,真正難的,是在別人脆弱的時候,你是否能站在那裡,不只是教,而是陪伴。
陪他們不被生活壓垮,不被自己的身體背叛。
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是否足夠有資格給人這樣的陪伴。但後來我發現,也許我們都是邊走邊學,邊幫人撐傘,邊擦自己濕透的袖口。
課程結束後,有位大哥走向我,他去年也來過。
他的身影我有印象,不只因為熟悉的臉孔,更是因為那份安靜的專注。
今年他依然坐得筆直,全程投入。
他看完我簡報中提到的那段低潮期。
我曾因情緒困境暴飲暴食,體重飆到110公斤、體脂達40%的那段日子——他說:「我懂你那種感覺。」
接著,他緩緩說起自己的故事。
他的父親曾是事業有成的人,因為看得太遠,投資失利,一夕之間家道中落,背上千萬債務。身為長子,他扛起了家庭,照顧長輩、同輩與晚輩。
他說,那些年他也想過逃,想過放棄。
「但感謝主一直在我心裡,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也不是最苦的那一個。」他說,是教會裡的關心與信仰的力量,讓他走了下來。如今生活漸漸穩定,他只希望自己的故事能提醒我:別再用傷害身體的方式處理壓力,那不是你該走的路。
我那時沒有說太多,只是靜靜聽,然後點了點頭。
有些話,不需要回應。只要你聽得進去,就已經在治癒曾經受傷的自己。
那天回家後,我重新整理了簡報檔,也重新整理了心情。
我突然意識到,有時候我們用「幫助別人」這件事,來填補自己內心某種說不出的空洞。
但幫助,從來不只是單向的。
在這些看似我站在台上給予的過程裡,我其實也在一次次被提醒——關於謙卑、關於共感、關於身為一個人的重量。
我發現,我是幸運的。
不只是因為身體健康,而是因為有機會,被別人的故事提醒,要怎麼好好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