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承擔

兩週前，老二的社會學教授寫電子郵件給她，非常驚艷她的期終報告，並邀請她擔任助教，負責一班五十多人修改作業的工作，以及固定帶領小型討論課，指導學生撰寫報告。

老二接到電子郵件大感意外，特別是教授親自寫信，她覺得受寵若驚，但是她對助教的工作項目有些遲疑，認為過於繁重，怕自己應付不來，因為上課之餘還有兩份褓姆工作。

老二為此打電話問我的意見，我認為這是難得的機會，因為我上過這位女教授的課程，講課思路非常清晰，而且非常有企圖心，看她在個人網頁上的研究項目，屬於積極表現型的學者。

老二表示會考慮，但需要幾天思考，隔了一週她才透露給她爸知道，她爸立即說：「立刻答應！教授親自寫信，這不能夠拖，這是很難得的機會，最重要的是，你應該跟教授請求未來參與研究的機會」。

我開玩笑地問先生，我們念大一或甚至畢業時，可能教授們根本都不知道有我們這號學生吧？！

先生被我這寫實的「對照組」說法給逗笑，連聲贊同，他說航太系的教授們，大概只記得他們班上那位天才，根本不怎麼念書，二十六歲就輕鬆當上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

然而，「出色」到被教授注意，其實背後都有「特別」的故事。

老二小時候就頗有美感，除了她本身就是氣場強大的美人之外，繪畫、手工都做得不錯，但是對於課業就是有一搭沒一搭，雖維持中上，但學習態度跟認真確實的大姊沒得比，小學階段還常將老師交代的作業放在學校，以為不帶回家就不必寫，那時她念上海德國學校，每次放學回家我檢查書包，還得打電話問她同學的母親有無作業，好幾次都得打車回學校去拿作業本。

我也是屬於放牛吃草的母親，看老二沒有走學術研究的潛質，因為最基本的寫作業態度都沒有，幾次與導師談話，我直接表態讓她小四之後就進入技職專科學校，不必念高中，選個設計類學習，大家都輕鬆省事。但她的導師並不同意，雖然德國教育部重視考試與成績，並且小四之後就採適性分流，但是老師的質化評量很重要，他們在評估孩子的潛能、態度與興趣取向，都有受過訓練，所以她的導師堅持再給老二時間，總是說她雖然看起來散漫，但是對有興趣的議題，則會非常專注，特別是邏輯思考很清晰，還是有走學術路線的可能。

我非常感謝這位導師，不只是因為她堅持讓老二在分流選擇時進入普通中學，而是在那段被老二的不負責任態度給搞得很毛躁時，一直提醒我深呼吸，並且告訴我每個孩子發現自己的時間都不同。

其實老二的數理並不突出，特別在高二、高三念得非常辛苦，但她都堅持要撐下去，昨天她還特別跟我們分享一段影片，就是她在高三會考前，面對物理作業毫無頭緒，就自拍了一段將作業攤開桌前，然後鏡頭反轉到自己哭腫了的雙眼，即使都已超過她極限，但她還是願意給自己機會。

哭過，再試一次。

我看了她這自拍影片，有點嚇壞了，也小小的心疼，因為我不知道她是如此認真地想衝破不知如何是好的困境，以及美麗的外表下有顆堅毅的心。

只記得那時他的數理真的不怎麼理想，先生反覆叫她放過自己，就選專科學校念念就可以了，我也再度勸說她何必跟眾人一樣念大學，適情適性最重要，擁有一技之長最重要，但我們都不瞭解老二，自然也毫無幫助。

老二後來高中會考成績其實不錯，但我們又再度懷疑她上大學的動機，畢竟才十七歲而已，所以強力勸解她先去漂鳥一年再決定要不要上大學，否則也是在校園裡虛度生命，於是我、先生與老大都拿出一大堆志工簡章，強力推薦她別急著上大學，老二被我們逼到哀號尖叫，即使還未滿十八歲，說怎樣都堅持要去念大學。

就這樣撕扯了好幾個月，先生都翻臉了，直言老二頭腦不清楚，以為上大學是去玩樂的，根本是不負責任，因為在德國念大學是好進難畢業，而我雖沒有把醜話說出來，但就怕她像野馬般玩得瘋wonderful，接下來可能「遊歷諸國」似地換科系與學校念到成為老學生，我身邊就有朋友的女兒念大學念了七、八年，所有科系幾乎都快輪過一遍，學校也集好集滿，目前還是將學生當終生職業。

真的讓我們大感意外，從一開始認真選課，密集窩在圖書館找資料寫作業，期末成為同學們的救火隊，幫忙指導寫報告，到成績科科第一，現在被教授延攬擔任助教，我們真的對老二太有成見了。

老二的美麗承擔，有著自己的辛苦與堅持，許多旁人不知道的決心，如同她自我紀錄面對物理會考前準備時的紅腫雙眼，存留在手機裡，見證走過的毅力，也為當下此去的承擔，更多了一份自信。

紀錄這一些，老二大段自拍影片中紅腫的雙眼，還是很強烈地震撼著我。能夠面對自己脆弱與不足的人，才真正有美麗的承擔。我願意好好學習，紀錄辛苦的自己，敬獻給未來的肩膀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