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質 vs 風土

「老師再見。」實習生和我提到當事人離開會談室的神情，雙眼凝視，非常專注，和他之前離開時只說 bye-bye 很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我也說不上來；那個眼神…大概比較像人吧…」 實習生的表情微妙變化著，困惑、憐憫、感動、感傷…或許是聯想到自己的處境，也或許是感慨當事人的處境，於此同時，我感受到實習生重述這情景時的觸動，眼睛閃閃發亮著，「真的讓你很感動呢～」 無獨有偶在同一週，另一位督生在討論時，說到他會談了近半年的當事人，在離開會談室前也是眼睛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子：「你今天的服裝真好看。」

風土（terroir）這字，對我而言相對抽象，畢竟常吃的食物是一般菜色，沒什麼等級之別，直到某次在烘焙課，老師選了兩種不同的奶油給大家嘗嘗，我才見識到風土之差別。 兩條奶油。一條是總統牌（president），一條是伊思妮（isigny），兩種都是法國品牌，差別在於前者乳源來自不同牧場，後者具有單一產區認證。除了色澤有所差別外，外觀無法有再多可以分辨的線索。 老師手起刀落，俐落將不同奶油條切丁，要大家嘗嘗。奶油香。沒別的形容詞了。另一條，輕盈的奶油香，還帶著一股香甜感，口中彷彿有個精靈揮著花瓣在跳舞。 沒有比較，沒有傷害。 至於 Echire 奶油能嘗到青草香，又是另一個風土的影響了。

實習生的成長經驗和當事人的成長經驗，肯定是天差地別；即便是成長於同一家庭的雙胞胎，兩個人所感受到父母親的照顧品質也不會一模一樣，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如果這麼說的話。 身而為人，都有被肯定、被需要、被愛、被重視的核心需求，然而在某個時間點，可能是天災，或許是意外或疾病，岔開到某條路上，離這些需求越來越遠。 在演化生物學上，微小的基因差異是生物多元的基礎，對我們的人生而言，岔開的路卻讓我們的心受傷。 心理治療，其實是提供新的體驗，透過會談過程改變風土，讓當事人將過去的傷，慢慢修復， 短期之內成效不易顯現，三五個月之後，改變就會出現了。

「因為他從你的眼中看到你的真誠相待，所以才會這麼認真看著你，也是看著自己，以及他自己的美好。」我說。 沒說的是，我也從實習生的身上，看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