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16|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什麼是「異教」(1)：異教不是邪教，也不反對基督徒！

最近一間台灣出版社「行人」出新書：《異教語言學》(Cultish: The Language of Fanaticism)；所幸馬上注意到英文原書名的標題，不然真的是 Guð minn góðr! (Oh my god!) 不確定出版社選擇用「異教」翻譯 "cult" 是基於什麼考量，但對我來說是個好機會向大家分享「異教」的意義。

「異教」(Cult)

《異教語言學》將 "Cult" 翻譯為「異教」，令我思索「邪教」又該對應哪一個英語詞彙呢？不僅維基百科翻譯為「邪教」，最近 Netflix 上熱映的《以神之名：信仰的背叛》亦是以「邪教」介紹，而眾所周知這部紀錄片著重於揭露邪教團體中不為人知的內幕。

英語世界中，"cult" 通常都帶有貶意，雖說中文語意的「邪」則幾乎是必定帶有貶意；然而以「帶有貶意」這一點原作者要世人嚴加謹慎來說，「邪教」反而是恰當地翻譯方式。有趣的是，書籍簡介中也提到「邪教」：

每隔一段時間，我們就會聽說一些「邪教」的故事，比如1995年在東京地鐵放出沙林毒氣的奧姆真理教、1978年在南美洲瓊斯鎮，逼迫近千人自殺的「人民聖殿」，近期《以神之名：信仰的背叛》也引起大眾忿忿不平的情緒。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就將 "cultish" 翻譯為「邪教性」？這一點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以同情理解的角度來說，或許是基於某種學者風骨；二十世紀的文化研究者們為避免先入為主將相異於主流基督信仰皆視作異端邪說，提倡改以「新興宗教」稱呼之。就算如此，《異教語言學》亦是關心「邪說的社會現象」，而非僅僅之於新興信仰的考研的好奇心。

「異教」(Paganism)

更普遍適用的翻譯則是「Paganism」，從音樂圈的異教金屬 (Pagan metal) 到起源於二十世紀中的新異教主義 (Neopaganism) 皆通用。

這個詞彙選擇帶有明顯的意識形態，即「亞伯拉罕諸教」(Abrahamic religions) 中心論的觀點——信仰唯一神，以《舊約聖經》為信仰依歸的宗教族群——所謂「異教」的「異」是指「非正統」，幾乎必然預設「正統」才易理解，在英語文化圈中，這個正統即「基督宗教」（包含新教與天主教）。

大乘佛教傳統中亦有類似「異教」的觀念，有時稱為「附佛外道」，用來指涉那些儘管與佛教有許多基本觀念上重和卻偏離了某種「正道」的宗教信仰。正如同同樣推崇《舊約聖經》的伊斯蘭教，也是長期被基督宗教說是「異教」一般。

因此，回到英語文化圈的理解中，「異教」應指涉廣義地「非基督教」的所有宗教信仰。儘管在過去千百年間基督教文化強勢壓迫其他信仰體系的發展，因而 "pagan" 與負面觀感幾近畫上等號；然而，此仍與 "cult" 不同。

現代學者會研究古希臘異教、古羅馬異教、古日耳曼異教；多數時候使用 "pagan" 稱呼這些信仰者，而非帶有譴責或批判的意圖，僅僅用以表示這些人並非基督信仰者。

這就回到本書所談的「異教」，不同於上述理解，書中強調的異教根本上是台灣新聞版面上也常見所稱「邪教」的社會現象；畢竟嚴格而言台灣有超過半數的「異教徒」（道教、民間信仰、原住民族傳統信仰），至少之於基督宗教來說可能是如此，儘管社會新聞也不罕見劫色薩滿或詐欺道士，但我們仍然能理解佛道或傳統信仰中有撫慰人心的積極作用。

諷刺的是，書中例舉的邪教組織，為數不少是奠基於基督宗教（人民聖殿教 (Peoples Temple)、家庭國際 (TFI)、大衛教派 (Branch Davidians)）。

最後，我引用一段原文，全書唯一提到 "pagan" 之處，出於書中第一部分第三章 (Part 1: Repeat After Me…, iii.)：

…越南戰爭、民權運動與甘迺迪兩次遭到暗殺，都使美國公民感受到強烈不穩定。靈性實踐激增，傳統基督教的威望卻在降低，因此出現新運動以緩解這種文化飢渴。運動包括基督教的分支，如猶太人支持耶穌和上帝之子，到來自東方的團契，像是 3HO 和香巴拉佛教，到異教團體，如女神之約 (Covenant of the Goddess) 和阿佛洛狄忒教會 (Church of Aphrodite)，以及科幻式的團體，有科學教與天堂之門。部分學者把這個時期稱為第四次大覺醒 (the Fourth Great Awakening)。…

其中「女神之約」是以巫術或說神祕學愛好者組織起來的團體，著重於古老信仰中的女神崇拜，是加州的合法非營利宗教組織。「阿佛洛狄忒教會」最初是信仰古希臘愛神阿佛洛狄忒的新興信仰，於紐約州確立其合法性宗教的地位。兩者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邪教，或者說至少目前為止沒有爆出什麼可怕的醜聞或社會案件。

小結

在台灣鮮為人知的第三種翻譯是 "Heathenism"，儘管沒有正式的定義程序，但目前廣泛適用於指涉「泛古日耳曼異教傳統」的宗教信仰，因此也殼蟻說是一種 "paganism" 分支，礙於篇幅請容我留待之後再介紹。

總之，這一篇想傳遞的是，我認為《異教語言學》的書名翻譯至少就內容上來說並不合乎主題，也不合乎人們日常語言習慣的直覺；希望大家不會被誤導。異教人沒有要反基督（而是非基督），也不打算創立邪教，在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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