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30|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聊傷,療傷:重獲詮釋的能力

  我很討厭一種論調是,用能得到正面的意義去肯定受傷不是壞事,彷彿要人對於受到傷害還要心存感激,當然也許有些人對此很受用,但我還是覺得,這太嚴苛也太殘忍了一點。
  意義感是很重要的因素,也是在許多研究中能夠幫助當事人不至於變得更糟的保護因子,但我想強調的是,意義感的重要性並不在「有正面的意義」,而是你能夠決定它對你的意義是什麼。   重獲詮釋,也就是你擁有權利,重新擺放這件事在你生命中的位置,你能重新命名、重新給予它理解與意義。從彷彿只能看著它闖進你的生命中、擾亂你的生活、在你身上留下痕跡,到你能夠自己決定,把被剝奪的控制權重新拿回來,那是你的人生,你是最重要的。
然而得到意義感,並不代表我們就與傷害和疼痛就此別過,更多時候,我們只是找到了與它之間,我們暫時能夠接受的位置。
  重獲詮釋需要足夠時間。當傷口還淋灕疼痛仍刺骨的時候,光是不讓傷勢擴大就已耗盡力氣,而當痛苦如此鮮明,被喚起的記憶也多半是與痛苦相符合的感受,因此很容易帶著人不斷往下沉。唯有當我們經過足夠的時間(以及在這歷程中發生的許多事),好好的休息恢復了力氣,試著與痛苦保持距離,才能夠有重新框架與詮釋的餘裕。  
  也許在最一開始,我們選擇眼不見為淨,因為太痛太難熬,我們需要在生活與混亂的縫隙中喘口氣才能過下去;也許再過一段時間,我們能穿過那道傷口看見更內在的自己,就像有人說裂縫是陽光照進來的地方,而越難釋懷的痛往往正是傷在越深的地方,恐懼的焦慮的煎熬的難受的,越強烈的情緒包裹著的是越重要的事物,但我們不一定總是能意識到他們存在;然後也許再過一段時間,當我們能把人生的尺度像攤開圖紙般展開時,也能像辨識地圖一樣,找到這件事在人生中的座標,並看見前前後後與其相關的改變與發展,並看見除了目標事件之外,我們還有一整張地圖,它並沒有覆蓋全部的人生。   但或許不論在哪個階段,它都會是一件,想起來會掉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在你想為此流淚的時候,要求你放得下就是要能夠笑著談起。如果淚水是你銘記的方式,你比誰都明白每一滴淚裡頭,融進了多少的傷慟、委屈、不甘心,或深深的愛意,那是獨屬於你的詮釋與意義,不需要經過誰去審核同意。
然而「足夠」的時間,究竟需要多久呢?
  標準答案是沒有答案因人而異也因事件不同有很大的變化,但往往這樣充滿彈性的回答帶給我們是不確定性,忍不住暗自猜測,我會不會花了太久的時間?我是不是比別人更不能夠承受、更脆弱、更站不起來?   我想分享一小段,我讀賴香吟《其後》時的感想,其實我第一次讀是四年前,但直到這幾年陸續累積了許多瘀傷後,這本書才成為我的禮物。
阿,姊姊說: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曾經以為十年這個數字夠遙遠,夠客觀,夠漫長到使她們足以恢復,熟知倏乎十年,她們不過剛剛喘平一口氣,鐘聲就響了。——《其後》賴香吟
  賴香吟寫這本書經歷了十年,於是我能夠稍稍相信、告訴自己,我在這條傷痛與哀悼的路途上起步,即使望不到盡頭,也沒有停在原地不動,因為這本就如此難熬,本就如此無力、無方向、無措。
  而我在前進,儘管沒有具體測量的尺規,沒有安穩定落的錨點,沒有著眼定向的道標,我是在前進的,光是這麼想,就讓我得到前所未有的一絲安心,如承載千斤之重的蛛絲,儘管單薄,但足矣。   前方有路,你可以放心地活下去。   活到能夠重獲詮釋的那天,心安理得地收下時間給予的贈禮。
重獲詮釋的能力,是時間給我們的禮物。 《其後》賴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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