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旨:批評者要審己以度人,論文時方能避免文人相輕、敝帚自珍的弊病。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傅毅之於班固,伯仲之間耳,而固小之,與弟超書曰:「武仲以能屬文,為蘭臺令史,下筆不能自休。」
夫人善於自見,而文非一體,鮮能備善,是以各以所長,相輕所短。里語曰:「家有敝帚,享之千金。」
斯不自見之患也。
今之文人:魯國 孔融文舉、廣陵 陳琳 孔璋、山陽 王粲 仲宣、北海 徐幹 偉長、陳留 阮瑀 元瑜、汝南 應瑒 德璉、東平 劉楨 公幹。斯七子者,於學無所遺,於辭無所假,咸以自騁驥騄於千里,仰齊足而並馳。
以此相服,亦良難矣!蓋君子審己以度人,故能免於斯累,而作論文。
(二)段旨:評論建安七子作品的優劣短長。
王粲長於辭賦,徐幹時有齊氣,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幹之玄猿、漏卮、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
然於他文,未能稱是。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雋也。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以至乎雜以嘲戲。
及其所善,揚、班儔也。
(三)段旨:評論文體各有所宜,唯通才能備其體。
常人貴遠賤近,向聲背實,又患闇於自見,謂己為賢。
夫文本同而末異,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
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
(四)段旨:作家才性各有所偏,氣以成形,各有風貌,文如其人,無法勉強。
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
譬諸音樂,曲度雖均,節奏同檢,至於引氣不齊,巧拙有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五)段旨:文章乃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勉文人努力著述留名於後世。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
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
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顯而制禮,不以隱約而弗務,不以康樂而加思。夫然,則古人賤尺璧而重寸陰,懼乎時之過已。
而人多不強力,貧賤則懾於飢寒,富貴則流於逸樂,遂營目前之務,而遺千載之功。
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融等已逝,唯幹著論,成一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