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系列(三)：飛英會、荼蘼酒與荼蘼花食

一、荼靡架

荼蘼，是宋代文人雅士非常風靡的薔薇，他們喜歡在自家庭院種上荼蘼。而由於荼蘼是藤本蔓生植物，故必以架承之，我們經常可在宋代文人的詩詞裡讀到荼蘼架，如：

更值牡丹開欲遍，荼蘼壓架清香散。——歐陽修

一點芳心無托處，荼蘼架上月遲遲。——張先

春山杜宇喚人歸，歸見荼蘼滿架垂。——王十朋

數聲鵯鵊呼殘夢，一架荼蘼送晚春。——陸游

可知彼時，文人家裡房前屋後，建一架荼蘼是很尋常的。據說平素就連生活簡素的司馬光家裡的荼蘼架倒了，他還與童僕一起親自修葺，並寫了一首閒適的詩〈修荼蘼架〉：「貧家不辦構堅木，縛竹立架擎荼蘼……」；南渡詩人董嗣杲家裡的荼蘼更是茂盛到年年壓倒荼蘼架，每年忙著砍竹興修，卻不亦樂乎，「韻友相送春已遒，翦瓊肌骨更嬌柔……年年壓倒看承架，又費山翁斫竹修。」(〈荼蘼花〉)

風雅的荼蘼架到了後世，還成了知名的南管樂曲。侯孝賢的電影《最好的時光》在「自由夢」一段，刻畫1911年日治下的大稻埕，當時南管館閣盛行的風華，舒淇飾演的藝旦穿著寬袖衣裳，敷粉梳髻，手持琵琶，悽悽切切所唱的曲調便是「荼蘼架」：

荼蘼架日弄影，鳥鵲悲春，意故卜來叫出斷腸詩。

看紫燕含泥歸，黃蜂娓蝶，黃蜂共娓蝶翩翻，那障飛來採花蕊。

阮心事今卜訴怙誰？肝腸百結，但得掠只目滓暗淚滴。

咱娘相隨行，去到相國寺，見伊人酒醉醺醺。

挨來捒去，挨來共捒去，伊身都全然不醒來。

賊冤家你可無心腹，誤阮返來只處，無興又無采……

二、飛英會

被精心架設起來的荼蘼架，又稱為荼蘼洞、荼蘼閣、荼蘼軒。宋代十分流行在清幽的荼蘼架下乘著詩興大辦雅集，進行賞花、飲酒、清談、賦詩等活動。據南宋時代的筆記小說《曲洧舊聞》中記載：

蜀公（范鎮）居許下(今河南許昌)……前有荼蘼架，高廣可容數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時，燕(宴)客於其下。約曰：「有飛花墮酒中者，為余浮一大白(乾杯)。」或語笑喧嘩之際，微風過之，則滿座無遺者。當時號為「飛英會」，傳之四遠，無不以為美談也。

主人范鎮有一個非常大的荼蘼花架，又深又廣可容納十幾個客人。每年荼蘼花盛開的時節，范鎮都會廣邀好友前來賞花。他們有一個獨特的行酒令，那就是說荼蘼花落到誰的酒杯裡，誰就要乾杯。有時微風吹過，花落紛紛，大家的杯子裡都落下了飛花，於是舉座皆舉杯痛飲。

當時這種聚會，就被人們稱之為「飛英會」。據說當時參加「飛英會」的人，大多都是參與變法的人，這個賞花會，也是他們為數不多不聊政治，只談風月的時候。如此清雅風流的飲宴，較之東晉時期的「曲水流觴」，可一點都不遜色呢！

三、荼蘼花酒

在這樣的宴席，不可或缺的是要飲用荼蘼酒，原本京城的高門貴族流行將荼蘼花浸泡在酒液裡，使花的香氣釋放到酒中。詩人楊萬里則在詩中介紹了一種「懸花薰酒之法」。作法是將荼蘼花倒懸在酒的上方，讓花氣薰透酒液，還說若要讓酒液裡的花香濃郁，就不宜用花來泡酒，所謂「若要花香薫酒骨，莫教玉醴濕瓊肌。」（《余與客嘗荼蘼瀉酒，客求其法，因戲答之》）

四、荼靡花食

此外，還要吃「荼蘼花粥」與「涼拌木香葉」，南宋林洪在《山家清供》裡介紹了作法：

採花片，用甘草湯焯(燙過)，候粥熟同煮；又，採木香嫩葉，就元焯，以鹽油拌為菜茹。

這兩道菜的作法都相當容易，「荼蘼花粥」的作法是，先將荼蘼花瓣用甘草水燙過，然後等粥煮熟，起鍋前加入荼蘼花瓣再煮一下即可起鍋。

至於木香與荼蘼，二者親緣很近，同為蔷薇科薔薇屬植物，古人常將荼蘼與木香種在一起。而既然今日的大花白木香就是宋代的荼蘼，我們就可用大花白木香－荼蘼的嫩葉來做這道涼拌菜，作法很簡單，也是先將嫩葉燙過，再加上麻油、鹽拌一下即可食用。

我的荼蘼花酒，是採用楊萬里的作法，將荼蘼花倒懸在酒液上，只是沒半天，荼蘼花就變褐色了！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其實荼蘼花還蠻耐放的，剪下來插在水裡幾天都不成問題，但為何一薰到酒氣，花很快就變褐色了？目前還檢索不到相關的資料。因為荼蘼花會變色，所以我只好每天換花，約莫三天，我發現酒香出現了神奇的變化，原本帶有嗆味的米酒，嗆味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荼蘼花香。

荼蘼花粥。這道花粥嚐起來有個清新淡雅的荼蘼香氣，真的是一道很能滌清俗慮的文人雅食。荼蘼花瓣嚐起來不如想像中的單薄，略帶澀味，無怪乎古人要用甘草湯燙一下，目的是為了去澀啊！

涼拌木香葉/荼蘼葉。這道涼拌菜看起來很像茶葉，但其實是很嫩的，只不過跟我們平常吃的蔬菜口感很不同，比較硬一點但也不是老，佐上調料後有種很特殊的風味，林洪特別將這種風味稱之為「清切」！

要做這幾道文人小食不難，難的是搭一座荼蘼架！過去我們不知家裡有至寶：大花白木香－荼蘼，以致令她枝條亂竄，蕪雜一片，如今初識了荼蘼之美，將會好好將其枝條撿拾，待我們造出了一個荼蘼洞，再來辦場別開生面的荼蘼宴吧！